第22章

身体轻飘飘的，但已经无法移动了。

所有的神经传导都从身上的伤口处逃逸出去，再也无法抵达需要的地方。

这具已经被彻底耗尽的躯壳正逐渐坍缩为各种属性的异能尘埃，异能尘埃散落一地，散发出忽明忽暗的辉光，偶尔有几颗异能尘埃相互吸引在一起，然后消弭在空气之中。

我就这样盯着天花板。

我还没准备好，不想就这样结束了。

瞳孔失去了神色，却依然执着地望向窗外的飞船。

回想起来，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过。

还没有吃到苍狼大学食堂上新的美食。

后来毕业了，错过了。

还没有见过那些早就说好要见面的、在苍狼大学上学的朋友们。

后来离开蓝星了，没去。

还没给夏小黑准备明年的生日礼物。

懒得弄，总是等到火烧尾巴才开始准备。

还没教会梦岚第三页的异兽语词汇。

就他那种性格，教了肯定也学不会，我早就摆烂了。

还没有给在蓝星守望的克洛特校长他们讲述自己在太空中的生活...

想做的事情还有好多好多，可惜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次声波炸弹上装载的火箭发动机正在轰鸣，微弱的电火花迸发出来，显然已经攒足了动力。

在这具躯壳彻底溃散成异能残渣之前，我还有事情要完成。

时间会自动修复一切，但也经不起太多的波折。

白狩站起身，面前就是火箭发动机的喷嘴，它会将他在这个宇宙留下的所有痕迹全部抹去。

即使没有我们的到来，尼克斯星球的牢笼也终有一天会被打开，到那时宇宙中的一切都会被这些深渊之异物侵蚀，而没有光剑的我们将手无缚鸡之力，那把神圣的剑给我们带来了毁灭与希望。

“如果你一定要怨恨的话，那就怨恨任性的，让你不得不见证这一切的我吧。”

在金色的烈焰之中，一只白龙的身影燃烧着，化作一团苍蓝色火焰，红蓝异瞳如沐春风，却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水。

似乎有液体滴落在地板上，那是被火箭尾焰熔化的一小枚徽章，就是白狩经常戴在胸口上的那枚。

“看来真金也怕火炼呢！”一个声音从烈焰中传来，它扰乱了火光的闪动，灼热的液体滴在地板上，泛着气泡的金属不断发出嘶嘶的响声，倾诉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欢乐与悲伤。

残渣渐渐燃烧殆尽，只剩下残存的火焰，火焰的微光再也无法勾勒出白狩生前的样貌。

星河明灭，虹光熹微。

有谁心中尚存着希望？

有谁心中仍带着善良？

没有哀歌，没有讣告，甚至整个宇宙都无人记得他，那个宇宙的故事就这样彻底终结了，而这个宇宙背负着沉重命运的交响曲才刚刚奏响。

被注入了足量异能的炮弹冲向那艘飞船，扰乱了附近的电磁场，将弹体投入了飞船的超光速弹射场。

“终于打中了！”梦岚兴奋地说，虽然超光速弹射装置并没有发生任何异常，但那些链条和齿轮却停止了运转。

“是啊！”白狩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却无法掩盖内心的沮丧，“真不容易啊！”

白狩的情绪感知与“陌上繁星”号有心灵感应联系，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白狩讲述的内容只有他自己知道。

真相太过于残酷了，为了保护我们在意的人，我们都付出了相当惨痛的代价，那些代价他和整个宇宙都知道。

齿轮脱落，铰链碎裂，那艘古怪的飞船伴正在解体，无数根拉杆被折断，包裹在其中的黑色液体无处可逃，被肆意地泼洒在寂寥的长夜之中，这颗破碎的星球被描绘成一幅肆意生长的画卷，而画卷中最夺目的一笔就是那块被注入了过量火焰异能的金属块，碎片上的异能再也无法稳定存在，开始搜寻一切可燃物并在助燃剂的作用下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这些液态异形生物既是特殊生命体也是一种非常易燃的物质，白狩看着舷窗外的火海，想象着这些生物的呜咽与怒吼，却没有任何释怀的感觉。

“白狩？”梦岚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白狩望向梦岚，“我还好，现在已经没事了。”

“你应该有心事吧？”

白狩摇了摇头。

伤痛之所以是伤痛就是因为有人将它们埋藏在内心深处，并时刻感受着那种刺痛，这也警醒着他们避免悲剧重演。

“拜托，你装得太假了。”旁边的夏小黑凑了过来，“哪有想那么久才回答的？肯定是在想什么心事。”

“我的心思...”白狩温柔地抚摸着夏小黑的头，“你们猜不到。”

几兽笑着注视着窗外依然在燃烧的残骸，偶尔有几块碎屑迸发出来，但都被陌陌用护盾挡住了，摩擦出如流星般绚烂的金色火花。

白狩突然陷入了沉思，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是啊，有时候星河冒险就是这样糟糕，宇宙中危机四伏，经常会有人受伤或遭遇危险，但更多的是冒险的激情和终生难忘的回忆。

“或许我们也该好好放松一下了，那么，先生们。”白狩拍了拍爪，“我给你们讲讲关于尼克斯星球的故事吧！”

“在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是多久呢？”梦岚问白狩。

“就在兽人族刚出现的时候...”白狩向头顶的天花板挥了挥爪，天花板渐渐消失，显现出窗外的天空，明净的天空像一块被擦得透亮的玻璃，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先说那些液态异形生命体吧！”白狩望向寂寥的星空说。

我们都在攀登着名为“科技”的高峰，有些人在半山腰失足坠落，只有少数人到达了山巅，在居高临下之际，他们内心的声音却愈发强烈。

“跳下去！”

无数个文明在无数个星球上成长、繁荣与消亡，而深渊异形正是选择了这条道路。

它们凭借抽取其他人体内的生命力和异能获得了永生的液态身躯，以此收割了很多星系的生命之源。

“什么是生命之源呢？”夏小黑问白狩。

“对你们来说那是‘灵魂’，也可以叫做‘意识体’。”白狩解释道，“最终星际守护者们打败了深渊异形，但无法彻底消灭它们，于是只能束缚住它们的行动，他们需要一个足够大的容器来容纳。”

“那就用我的星球来容纳它们吧。”一个年轻的身影缓缓站起身。

“来自低等星球的蝼蚁来凑什么热闹？”嘲讽声从乌泱泱的兽群中传来，“真以为你作为参会代表就能替所有兽人作决定吗？”

年轻兽人沉默了许久，然后缓缓开口。

“我能。”

“那你说说吧。”

“我是尼克斯星球上的最后一个本土兽人。”那个年轻兽人在嗤笑声中踱着步，“我们流尽了鲜血，牺牲了一切才换来了如今你能活着坐在这里的机会。”

对方似乎醍醐灌顶，片刻的沉默后那个声音的主人也加入了肃然起敬者的队伍中。

“现在开始投票。”

尼克斯星球兽人族，共1人，赞成1票，反对0票，弃权0票，全票通过。

“那个年轻兽人到底是谁呢？”夏小黑听着白狩的讲述疑惑道。

“谁知道呢？”白狩小声反问道。

尼克斯星球的表面，深渊异形正在被灌入一个巨大的深坑，这个深坑直达星球核心，而弗莱彻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作为尼克斯星球最后的兽人，他必须亲眼见证这一切发生才能告慰那些在战争中灰飞烟灭的魂灵。

地面上由白银堆砌成的建筑物正在被拆解，然后被运往等离子炉进行炼化，炼化后的白银将被铸进尼克斯星球的核心，形成坚不可摧的囚笼。

“那是与蓝星上一模一样的雕像，我小时候经常和小伙伴们一起在雕像旁边玩耍。”

雕像的底座掉在地上，附带着残缺的装饰品，扬起一阵尘土。

为了与时间对抗，每个星球都在建造各种雕像，雕像就是时间长河的一部分，文明本身也是，一切都在朝着终结的方向狂奔。

“咚！”一个身影从高处跌落到平台上。

这个外形似狼的生物灵活地缓冲了坠落带来的冲击力，从随身携带的盒子里拿出了几包零食。

“你想来点吗？”星千拍了拍弗莱彻的肩膀，递来一块巧克力。

弗莱彻接过星千递来的巧克力，“这玩意儿对你们狼族来说是有毒的吧？你难道不怕吃了会有什么不良反应吗？”

“我可以少吃点，没事的。”星千甩了甩身后的披风，望向空中的那团火球，“甜蜜而苦涩，就像我们的宿命。”

巨大的等离子火球中，白银正被炼化为液体。

“你此行来找我应该还有其他事情吧？”弗莱彻问星千。

滚烫的银水开始倾倒。

“跟我一起回蓝星吧，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曾经的战争都已经结束了，你也该有新生活了。”

“新生活？”弗莱彻苦笑着，感受着炽烈的银水炙烤着大地和空气，“我的生活已经完全被它们毁掉了。”

“那算了，先就这样吧。”星千晃了晃爪中的光剑，“我们pk一场，谁赢了就听谁的。”

弗莱彻感觉星千的想法有点可笑，当时的星千还只是个还不到自己肩膀高的少年，每次跟他战斗都有一种在欺负小孩子的感觉。

地狱般的高温摧毁着一切，但两兽只专注于眼前的打斗，他们都太了解彼此了，这场战斗既精彩又无聊。

双方的每次进攻都被对方巧妙化解，接下来就是如暴风骤雨般猛烈的出招和恰到好处的抵挡。

“看来你又学会了不少技能呢！”弗莱彻挡住了星千挥来的剑，一只爪子从星千背后袭来。

弗莱彻猜测此时星千会被捏住命运的后颈肉，接下来就是丢人现眼的挣扎，但这次并没有。

那把剑闪着绿色的荧光，这束光芒既安静又凄美，还散发着一股强大的气场。

面前的星千连兽带剑消失了，弗莱彻看见的只是脑海里虚无的回忆画面罢了。

（失传神技-异能跳跃）

运用提前编写的异能程序在极短时间内将使用者的身体原子化并进行重构，从而实现类似“空间跳跃”的效果。

弗莱彻扑了个空，连对方的一根毛都没有薅到，背后却刮起了诡异的阴风，有一只温暖的爪子正在抚摸他。

“看来这次是我赢了呢！”星千拍了拍弗莱彻的肩膀说。

“哦，这里太热了。”第一次败给星千的弗莱彻还不太习惯，“我们该回去了。”

“你瞧你那样。”星千偷笑着说。

弗莱彻尴尬地盯着星千，然后望向窗外一言不发。

白狩未来的日子还很漫长，还有很多美丽的景色没有欣赏过，也还有很多像星千一样有趣的人没有遇到。

尼克斯星球的引力渐渐变弱，最终变成星河中的一个小点，没有任何人知道星千到底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精彩的冒险。

“这就是关于尼克斯星球的故事了。”白狩合上书，喝了一大口冰凉的咖啡，耷拉着的耳朵也很快支棱起来。

飞船舷窗外，一颗崭新的星球正在诞生，那是“陌上繁星”号用环境改造设备制成的。

“继续播撒希望吧，充满希望和热爱的少年们。”在蓝星上盯着监控画面的老校长克洛特语重心长地说。

“电力系统是否已准备就绪？”

“一切正常，时刻准备着。”梦岚对白狩竖起了大拇指。

“生命维持系统呢？”

“万无一失。”夏小黑回应道。

“飞船引擎是否存在故障？”

“自检完成，未见异常。”陌陌说。

“音响也没有问题！”白狩滑动着操作台上的触摸滑块，恢宏的音乐声奏起，渲染着宇宙的神秘与寂寥。

白银时代已然结束，“陌上繁星”号的操作面板也焕然一新，白狩屡试不爽后按下了启动键。

“出发吧！”被引力场包裹着的飞船消失在扭曲的时空中，背负着从未熄灭的星海。

他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目的地是无人涉足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