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博弈

随着孙孝哲的话音落下，其麾下几千精兵蠢蠢欲动。

李璘丝毫不惧，看向安庆绪，“怎么个说法？”

“你尚有几万大军，不至于被孙孝哲这九千士兵吓住吧？”

安庆绪大怒，瞪着孙孝哲，话音传到身后的一众将领耳中，“众将听着，我与崔乾佑但凡因孙孝哲而少了一根汗毛，你们就宰了孙孝哲，杀光他的兵。”

“喏。”隶属于安庆绪和崔乾佑的将领齐声应道。

人都要死了，安庆绪还在乎安禄山事后惩罚吗？显然不会。

他想的很明白，要是孙孝哲利用眼下的机会想进一步置自己于险地，那就同归于尽好了。

和事佬高尚及时出现，拉回孙孝哲，对安庆绪说道：“晋王，魏王就开个玩笑。”

“是这，你们继续。我们与魏王在一旁听着就行。”

安庆绪就当没听到，直勾勾盯着孙孝哲，意思是要他开口。

其身后的众多将士已拿起了兵器，只待一声令下，就要对同为燕军的自己人动手。

事实上，叛军内部本就不是铁板一块。安禄山并没有把叛军的指挥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没有树立绝对的权威。

安禄山掌握了部分军权，其余兵权则由安禄山几个儿子和史思明父子等将领分别掌握。

安史叛军的中坚力量是胡化的汉人和聚居在大唐东北边州的胡人。

参与和追随安禄山造反的突厥、契丹、奚、室韦、同罗等胡人比比皆是。

这些胡人的首领大多桀骜，有个别属于听调不听宣的主。

如叛军名将北平郡王李归仁统率的的精锐骑兵——曳落河，几乎都由胡人构成，威名赫赫，屡立战功。

再如突厥人阿史那从礼率领的同罗精骑。

在灵宝一战中，正是崔乾佑命同罗精骑绕路，出现在哥舒翰大军背后进行突然袭击，致使哥舒翰大军首尾骇乱不知所备，大败溃逃，一泻千里。

历史上叛军夺得潼关占领长安后，阿史那从礼带手下精兵私自抢了长安马厩中的良马二千匹，不听孙孝哲号令，径直北上到朔方准备占地割据。

没想到李亨先一步到了灵武，只好找地蛰伏下来。

年末，阿史那从礼以同罗五千骑出塞，诱河曲九府的六胡州部落数万，掠袭尚在灵武的唐肃宗，悍然叛乱，被郭子仪领着朔方军和回纥联军击溃。

所以，叛军内部为了争权夺利，彼此不服是常事。

安庆绪久攻潼关不下，军中有些将领颇多微词。

孙孝哲正是看到了这种情况，才不断煽风点火，此刻更是要借机逼安庆绪以身犯险。

面对安庆绪的死亡凝视，他在心中琢磨了一小会，他想到若真的插手此事，很可能彻底激怒安庆绪，到时候真火拼起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于是，孙孝哲摊了摊手，“我说着玩的，晋王金贵之躯，怎能为了小小潼关而有恙？”

“都走远点，在后面看着就行了。”

他一声令下，麾下的精兵便退却了。

但他并未走，只是稍微后退了几步，和高尚、安忠顺、张通儒俨然一副作壁上观的样子。

“高都将，快带着李琩与李俶回城吧。”李璘很适宜的说道。

这次，没有人再出声拦了。

高适嘴唇微动，眼神复杂地盯着李璘，“保重。”

言毕，便扭头往潼关城门走去。

李琩喊了一句，“十六郎，保重！”

“十六叔，侄儿等你回来。”李俶跟着喊了一句。

三人很快进了城，城门被再度关上。

入了城，高适顾不上与城内众多心情激动又紧张的将士们搭话，立刻登上城头，紧紧看着下方的情形。

安庆绪这时看向李璘，“说吧，眼下你要怎么做？”

李璘环顾四周，叛军半数精锐尽在此，人人虎视眈眈瞪着他，只怕安庆绪一声令下，自己几人就要被剁成肉泥。

“很简单，你惜命，我也惜命。”他笑的很开心，“有一个前提我先说与诸位听。”

“我与王思礼，你和崔乾佑，正好二换二，谁都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四人中但凡有一人受伤害，其余三人皆活不了。”

“同意吗？”李璘问向周围每一个有头有脸之人。

“我同意。”安庆绪先说道。

崔乾佑跟着点了点头，脸上倒是很不服气，他现在心里对李璘的认识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没问题。”王思礼道：“我们肯定不先动手。”

于是，众人把头转向孙孝哲。

只见他笑嘻嘻道：“放心，我就看戏，不用管我。”

李璘面无表情看着安庆绪，继续说道：“我还是给你两个选择。”

“一，在此静候三日，咱们都在此地不要动，同吃同住。”

“三日后，午时，我带着我们的人入城，放二位离开。到那时，你们的人可以手持弩对着我们，一旦我们在关城门前对你有不妥举动，自可同归于尽。”

“然后呢？”安庆绪问道。

李璘微微一笑，“然后，继续各凭本事见真章，你们继续攻城便是。”

“第二个选择是什么？”安庆绪又问。

“杀了孙孝哲，我现在就放你。”

孙孝哲顿时怒火攻心，指着李璘叱道：“李十六，你想现在就下黄泉？”

李璘就当没听到，盯着安庆绪，“如何考虑？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突然，崔乾佑冷冷发声，“你想等郭子仪的援军到来，好固守潼关，打的一手好主意。”

“没错。”李璘坦然承认了。

“佩服。”崔乾佑吐出二字，便不说话了，等着安庆绪表态。

崔乾佑出身博陵崔氏破落之户，同高尚一样，报国无门，才华得不到施展。

最终抓住机会，投入安禄山幕府，逐渐锋芒毕露，直至灵宝一战，声名大噪。

他当然舍不得自己就这样死去，对安禄山建立的大燕，他谈不上多忠诚，只是感激安禄山给了自己施展抱负的机会。

大好年华，怎能为了一座潼关，搭上自己的命。

安庆绪面色沉如水，抬头看了眼洛阳方向，第一缕晨曦已经泛起，天色即将大亮。

杀死孙孝哲是不可能的事，那样安禄山一定要他的命，除非投降大唐。

但自己是安禄山的儿子，是事实上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儿子，李隆基和杨国忠能放过自己吗？答案是不能。

饶崔乾佑一命倒是有可能。

所以，杀死孙孝哲一事行不通。

等待三天，一旦郭子仪大军回到潼关，再夺取难如登天。回洛阳后必受严惩，轻则打骂，重则夺爵，但不至于丢命。

两害相权取其轻，看似李璘给了自己两个选择，实际上就只有一个，而且没有任何能退步的可能性。

自己要是不同意，李璘能一直在此耗着，直至同归于尽。

这个李十六，心机实在太深！安庆绪想明白后，忍不住感叹一声。

想明白后，他有些沙哑地说道：“依你，三日就三日吧。我渴了，要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