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节反应过来,这类养士行为在防备武将胜于防川的大宋,是极其敏感的一件事。
这里也就只有越王能做,毕竟官家不仅给了他总揽一路军政的地位,还赐予假版官员之权。
这其中的信任与拳拳爱护之心、所托之重,都有些汉昭烈帝刘备之于武侯诸葛亮的感觉了。
参谋们皆在沉默中散场,相信这三日他们会认真思考此事,去翻阅诸多书籍、询问贤士大能等。
王安节与姜才、文天祥等人也欲离开,却被赵由航叫住:
“安节,雨季将至时间紧迫,需速速征发原属厢军的府兵,并至启蒙州集结,以备战事。”
“且鉴于改府不久,军户还未殷实,本次出征所有军需仍由朝廷提供。”
王安节抬手应下,并问道:“不知大王要征发多少?”
赵由航伸出手指:“一千精锐足矣。”
王安节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越王与张镇孙定的立威计划,也没怎见过新式火器,下意识的提醒着:
“大王,吕宋常备士卒约有一千,征发民夫后可有两千,若加上农奴便是三千余。”
“敌虽装备不齐,但我等毕竟是攻方,那西岸坚城又修了两年颇有规模,是否再多调两千,士兵亦能轮换,少些损伤。”
赵由航摇摇头道:“无需如此,我等不必死钉在这坚城下。”
话落,赵由航摊开吕宋舆图指挥道:
“我领新军水军自海上登陆,推向敌王都,都中贵族惜命,定下令召坚城回援。”
“而你率府兵至坚城处,围而不攻,只是起回回炮砸城,并派船只盯紧城后门动向,待敌军受诏出城,则攻之。”
“我视敌军情况,若少则围点打援,继续逼王都调兵,若势大则退守它城,你则可趁机拿下西岸,而后与我汇合。”
王安节闻言上前推演一番,发现确实可行,只是要比步步为营的打法凶险一些。
但对于元宋战争中淬炼出来的他们,这些也只是小场面。
最后,赵由航总结道:“这西岸坚城与王都,如同一字之蛇,前后一体互为支援,若只从一面进攻必然受阻。”
“面对此阵,需突刺而入,夺得战场主权。”
“让其备前则后寡、备后则前寡,处处皆备、则处处皆寡。”
众皆点头受教,文天祥看着舆图中的海面若有所思。
总体方略既已定下,众人纷纷各回其职,调度事务。
而赵由航则前往火器坊,检查这一月以来的各院成果。
在一番排查后,赵由航得以步入军器监,迎面正是那熟悉的座座高炉。
在还未开炉的塔旁,一节节木材垒的颇高。赵由航看到后想起了在船上时,与文天祥关于用煤炭木炭冶铁的对话。
煤炭最大的缺陷就是含硫,会导致铁品不佳,而这去硫工艺又极其复杂,以如今条件也只能加以改善,不能全除。
但其好处就很明显了,和木材相比,烧同样的铁,其需要空间小很多,将节省运输成本。
而且其烧起的火温度也更高,他赵由航想造的许多稀奇玩意,就必须要高温火焰。
“以军器监的名义上报至路司,需要石炭冶炼它物,”赵由航向言川吩咐道:
“并谏言转运使,战后发动各县再去山里找找,有无石炭矿脉。”
言川领命,赵由航掠过高炉,向火器坊走去。
听到消息的两位作头赶来迎接,与越王并行间脸挂笑容、步伐沉稳。
这跟出海前试验场上低头弯腰、四处探望的身影判若两人。
“禀越王,除去这三十八支鸟铳外,那神武铳也做了两支样品出来。”铳坊作头先行汇报道。
“我等试验间发现,此铳双层套管不易炸膛、操作简便、射程与准头均有改进。”
“大王真有神工之能,令我等十分佩服。”
见越王面有喜色,火炮坊作头连忙跟上:“大王,火炮院这边亦是如此。”
“在我等缩小模数后,产出了更轻、射程更远的振威机炮。其后又以铁代铜,重量进一步减轻,翻山越岭不是难事。”
赵由航点点头,之前带的那铜炮把车架都震裂了几辆,如今模数把控更加成熟,可减少这类麻烦。
众人行至库房,这里仍是两把钥匙共同管理,每日定点由监首与护卫长共同打开,巡视一遍。
“吱—”厚重的门板被打开,赵友航走入清点,随后安排道:
“鸟铳新军要全部拿走,机炮给府军留十五门,余下的五十三门全部归新军。”
监首连忙应下,并在脑海中畅想起这五十三门炮齐射三轮的壮观场面。
“咚—咚”
赵由航在其中四处行走,摸着炮身敲来敲去,发出沉闷的打击声。
监首作头等人皆严肃以对,这定是越王在通过声音反馈,判断铁器质量及炮身好坏。
然而这只是赵由航见到在自己推动下,竟让大宋有了这一排排的车载机炮,心情有些激动。
但他又不知该干些什么,便上前碰一碰,和见到西瓜摊上前敲一敲是一个原理。
言川望着渐晚的天色,提醒道:“大王,时至黄昏,火器坊的工匠快到归家的时间了。”
赵由航这才停手,走出大门,这生产现场是一定要看的。
明朝后期火器质量不佳,鲁密铳难造的直接原因,便是材料及官匠月钱被克扣了。
所以这军器监要常来、常查。
而且赵由航还计划于这里推广起借贷记账法,以方便他查账:
领用材料等要登记,形成原始记账凭证;形成支出后划拨至相应费用等等……各体系均按照成本会计管理。
赵由航甚至还想到过,更进一步,在此搭建起简易企业的模板。
但这既需要大量会读会写还会算术的人才,也会导致官坊混乱一时。
而且向深处想,这企业模板若真搭建出来,哪怕只在官营工坊独自运转,亦能会使民间效仿。
随后将会在均田制的吕宋中,产生何等的社会动荡,赵由航不敢估量。
所以这个不成熟的想法又被他否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