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往事,杨露凝只当是平常故事稀疏讲了出来。
在她眼里这眼前的“大弓”,比黎族小姑娘的方法不知高明到哪里去了。
而一旁的赵由航则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高明不高明他自己最清楚。
他在这弹了半天棉花,汗都出来了,愣是一个籽没去掉,棉絮倒是蓬松了不少。
相比之下,黎族的用东西去碾出棉籽,到是个好办法。
而且也不用担心棉籽卷入棒槌,被碾碎后将棉花染脏。
这东西自有一层薄薄的棉絮包着,这层棉将起格挡作用,正好其拦在缝隙之前。
想通了的赵由航笑了笑,将立了大功的杨露凝夸赞一番。
杨露凝虽有些不明白为何被夸,但还是开开心心的离去了。
赵由航待其走后立刻画起了草图,首先是动力,水力虽猛但考虑到便利性还是采用脚踏为好。
赵由航落笔,底层的脚踏板被迅速画好。
其次是棒槌的处理,可以用丁卯结构将其外接到一个转轴上,这样只需拨动外轴,棒槌就能自己转起来。
最后再将脚踏板的末端与木台上的轴承用绳系起,这样一个脚踏脱籽机就设计成了。
其整体设计一点都不复杂,但大多数人就卡在有想法的第一步。
几个木匠连夜赶工,将图纸做了出来,为了收拢住棉花还在木台上增加了护栏。
机器试用一番后发现效果优异,白棉迅速被筛了出来,于是赶忙送至纺织院。
此时的院内监首正在为去籽发愁,并找来了不少官匠。
“挑籽的时候手脚都麻利点儿啊,织机就等着大家伙儿呐!”监首焦虑的在众人间走道。
他做梦也想不到,那越王设计的织布机能转的那么快,纺机都快跟不上趟了,至于去完籽的木棉更是直接断供。
他一面偷偷的去市场采购去籽木棉,一面调动大家三班倒、挑棉籽。
越王已经将富贵送至眼前,他纺织院可不能吃不下啊。
正当监首发愁间,路司木匠兴冲冲的走入院内道:“监首大人,越王将去籽木机做了出来,效果非常,就在院外!”
“诶呦嘿。”监首一听到越王两个字就来了精神,腾腾腾的跑了出去,口中还喊道:
“快扯块布盖起来,跟纺机一个待遇,可不能让其他人看见喽!”
旁人听令,将轧棉机小心的搬了进去,并开始大批仿造。
第一批完全使用木机产出的棉布很快做了出来,监首将其献给了越王。
越王摸了摸,随后大手一挥,写了一封书信,连带布帛送往朝廷。
于是这批棉布飘扬过海,躲开了元朝水军的袭击,最终来到了泉州。
“轰—隆!”
在远方的巨石横飞中,船只抵达了残破的港口,几艘小船被晃晃悠悠的放下。
然而还未等其停稳,大船便仓皇逃走。
不得不如此,如今元朝的回回炮已然占据了全面优势,泉州城地面及水面的任何目标都已暴露在其之下。
小船队员们紧张的握着手中的船桨,奋力向岸边划去。
队长紧张的打探着岸上的敌情,上次来时不知元朝是如何想的,只在北边列阵,南边连个斥候都没有。
希望这次也是如此。
然而正当他祈祷间,一个黑影自北方跃起,随后在漫长的时间中一动不动,只是在渐渐放大。
队长惊的目眦欲裂,能看到此景只会有一种情况—巨石在向他们飞来!
“把住!!!”
惊惧之间,队长用尽了胸腔所有空气,喊出了这句话。
与此同时,其余船只也喊起了同样凄厉的喊声,众船员纷纷俯身,死死抓住船桨。
“扑通——哗啦!”
巨石携着凌厉的呼声猛然掉入海中,侧边还砸中了一只船,小船应声而碎,并随之倾覆了过去。
船员在巨大的推力下被猛猛砸入海中,队长由于站立着故飞的最狠,脑袋狠狠的砸向石头。
随着一声脆响,红白混合的液体瞬间溅开并洒向海面。
其余船只来不及哀恸,在扔了几块木块后继续划行,不然下一块巨石袭来,沉海的就可能就是他们了。
在奋力划桨下,众人终于登了岸,元军如上次一样,未在城南设一兵一卒。
众人成功靠近城墙,在一番沟通后几个小篮子被放了下来,众人这才入城,将越王的书信与部分布帛成功带入。
在接连不断的轰鸣声中,众人被送往地宫,带的东西也很快递往了官家处。
“禀官家,越王来信,并献上了……几匹棉布。”
内侍手捧着来物说道。
“棉布?”正在喝水的天子赵禥手中一顿:“呈上来让我看看。”
内侍连忙听命,赵禥上手摸了摸,确实是很普通的布帛。
带着略微的疑惑,赵禥将书信打开细细读过。
幽暗的地宫内,一时间只剩下了轰隆声与众人的喘息声。
内侍小心的观察着天子的神色,担心起书信中会不会是一些坏消息。
毕竟这贡礼就已然很奇怪了。
好在这情况并未发生,官家在看过后嘴角掀起了久违的笑容:“呵呵,这个赵由航,竟是又折腾出了新花样来。”
“我当初没看走眼呐,这家伙有两把刷子,这个飞梭莫非就是那大名鼎鼎的珍妮纺纱机……?”
赵禥自言自语道,随后喝了口热茶。
也许是分神的缘故,一口热茶呛了下去,赵禥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有些枯瘦的身体跟着震荡。
内侍吓了一跳,连忙到其后抚其背。
结果这么一转视角,赵禥本就偏瘦的身体显得愈发佝偻,再配上半头的白发,内侍心中愈发不忍。
自打在宫中起,自己就在服侍赵禥,这位天子从来不将他们当做什么奴婢,有时反而会照顾他们。
当有人做错了什么事,官家都是第一个为其开脱的。
有人递上的茶热了,只要不是太烫,官家也会忍着喝下。
就这么好的一位官家,偏偏就这么在他面前老了下去,而且还是在国难之际的风雨飘摇中老了下去。
内侍心中不忍,喉头间已略微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