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面严

伴随着赵由航入府后不断的询问,众人更加坚定了这个猜测。

他问厢军操练情况也就罢了,还问起了一日饮食何物,一月内有多少人因逃避劳役被刺了字。

亩产耕田也是一样:开垦时巨树根可曾刨掉、所种稻米为何类、台风后是否倒伏如何都问了出来。

众人暗自揣揣,初见就想查的如此详细,明显是不好惹啊。

许久后,赵由航方才住嘴,却也不评大家表现,而是扫视一圈道:

“诸位所说我自会查验,今日且散去各忙其政吧。”

众人三五成群的散开,看这架势路上肯定少不了一番讨论。

但还没等众人走完,文天祥就庄重的问道:“越王打算如何查验,坐在司内听两州汇报吗?”

众官员闻言,脚步瞬间慢了不少。

扯官服、扶官帽、慢悠悠走回去拿东西的更是一大片。

“自是将这一路三州十一县大体看过去。”赵由航淡淡的回道:“路过田亩、矿冶、各作坊时观民生、查成果。”

文天祥不置可否,起身处理自己的事务去了。

倒是张镇孙接过话来道:“尚书有言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越王此举大善也。”

此言一出,群臣纷纷看向张镇孙,有认同点头的,有略带不屑的,还有想起什么惶恐离去的。

各怀心思下,赵由航则说到做到,略微歇脚后便带亲卫走出路司。

至于这司内的职务,军队交给了王安节,由他这位路级兵马铃辖,对接各州各县级的兵马铃辖,了解其兵。

政务交给了文天祥、张镇孙二人,文天祥依旧担任提点刑狱公事、兼提举常平使,负责司法刑罚、仓储物价。

张镇孙担任转运使,手握财权,负责钱粮的征收运转,同时有监查官员的权力。

他们二人的职位,加上赵由航那专管军队的经略安抚使,便是路级的四个最高长官。

表面上来看,这四个职位互为平级,分别管理一路的刑、仓、财、军四个方面。

但实际上,很多政务都是交叉管理的,比如管粮仓物价的“仓”,和管钱粮的“财”都要管粮食。

“这大宋官制,还真是为分权而设的。”赵由航走出路司感叹道:“职责不明却又平级,使得大家互相掣肘。”

吐槽之余,赵由航又庆幸天子给了他权一路军政之名,以及路级以下官员的假版(临时任命)权。

由此一来,他就可以勉强管管文天祥张镇孙二人了。

出了司门后,路司吏员上前为其引路,为方便越王大人赶路,他还找来了几架驴车。

“还请大王见谅,实在是马匹珍贵,刑司大人下令只能供给军方与驿站,官员出行要用牛车。”吏员为此解释道:

“但那牛车实在太慢,大王又要逛三州之地,下官就找了此物……虽……虽有些不雅,但确实快。”

赵由航并不介意,他腿伤还没痊愈,有车坐刚好。

在一片驴叫声中众人出发,吏员一路讲解,这激起了赵由航的好奇:“我见你熟路,可是来吕宋四五年了?”

吏员面色微红,有些紧张的答道:“不瞒大王,我来此地十数年了,早在朝廷移民前,就随父下南洋跑生意。”

“偶遇海难,是当地部落将我救起,见他们不善渔耕,便将中原技术倾囊相授。”

“随后便……便被首领之女相中,老领主百年后又被推举为新首领。恰逢朝廷南下便举族归顺,被仓司大人赏了吏职。”

随着吏员的故事如蹦豆子般讲出,赵由航的脸色愈发精彩。

这是何等的传奇人物,南洋海里跑过商,吕宋岛上当过头,也难怪文天祥会让他来驾车。

“你唤作何名?你那部落又在何地?”好奇心大起下,赵由航盘问了起来。

“回大王,下官名言川,没有字,毕竟家父早猝未来得及取。至于下官部落,就在北望州。”

话落,担心越王初来乍到不识地理,言川便伸手比划了起来。

“吕宋不比中原,地理颇为奇特,整座岛被“凵”字型的大山隔开。”

“最大的两块平原一片被“凵”字半包住,一片在“凵”字的横下面。而下官部落,就在被半包住的平原北侧北望州。”

赵由航点点头:“港口和路司也在此地,那就是离这不远了,等到了你所在县,且和我说明。”

言川连忙应下,两刻钟后拉紧缰绳停下车架,汇报道:“大王,前面的县城就是了。”

赵由航向前望去,一道可怜的土墙横在眼前,锯齿状的粘土碎石间还有些木质须条,和州治所的城墙比差了不少。

不过墙虽破,防卫却还算严谨,众人被查验后才被允许进了城。

赵由航重新严肃了起来,并在通报后看到了一脸懵的县丞。

县丞最早听到消息时都不信,越王?自己县令不就是去接他了吗,怎么县令还没回来越王先来了?

他第一反应是有人假冒,毕竟吕宋路初创,许多中原混不下去的各路豪杰纷纷来此共襄盛举,治安着实一般。

好在言川在旁做了证,县丞这才迎入。

赵由航板着脸问起了县内大小事物,还翻看起了文书及县志。

县丞战战兢兢的做了应答,生怕出错牵连了自己,好在越王问题不多,两刻钟后就要离开。

县丞假意挽留道:“大王不妨用了膳再走吧。”

“还有要事,需马上回路司。”赵由航挥手离去。

县丞长舒一口气,招后堂泡了壶好茶,口口小酌用来压惊。

“嘬、嘬、嘬,就知道嘬茶!”

片刻后,一道喝声从门口传来,惊的县丞手一抖险些烫到自己,抬头一看正是县令,还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县令大人可有急事?”县丞不敢怠慢,连忙问道。

县令环视四周后悄声道:“越王说要下县巡视,你即刻派吏员先四处整治一番……你面色怎么跟吃了蝇蛆似的。”

县丞一把抓住县令,将方才之事说了出来,苦笑道:“我以为越王真回路司了。”

闻言,县令无奈的躺到喝茶的太师椅上,闭上双眼祈祷:“休矣,只盼我等自有吉运,越王和那批混人刚好错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