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赵由航手指轻点,在稀落的雨声中打着节拍。
“狼烟起,江山北望—”
旋律与唱词铺开,乐师面色严肃的聆听着,并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为了让谱子更加精准,赵由航在通唱一遍后一句一句的重复着,直至乐谱成型才换句。
在这过程中,几位熟通历史的吏员略有所悟。
这词字间气势磅礴、旋律激越作为军歌并无问题,但所述像是在描述一个人。
那位背上刺有“尽忠报国”,还被高宗赐予绣有精忠二字旗帜的大宋名将:鄂王岳飞。
这位岳王爷一生可谓传奇,堪称本朝武人楷模,只是下场太惨,被莫须有的罪名丢了命。
如今官家为如此传奇人物做歌,倒是合情合理。
至于这么做会不会涉及到有损天家颜面,笑话,明明是奸相秦桧干的事,关我完颜构什么事。
须知宋孝宗在高宗还活着的时候,就为岳飞翻了案,也没见高宗暴跳如雷的反对。
时间渐过,这首豪气的军歌被演唱了无数遍,内侍递上的润喉水喝了一杯又一杯。
在姜才的授意下,各级军官被叫了过来,并安排在外围静听。
当众人听到马蹄南去人北望时,有人攥紧拳头,有人垂目,想起了自己的家乡。
愤慨缅怀混入歌声,淅沥的雨帘自天幕间降下,交织着背景音。
在这落雨哗啦中,一阵马蹄声突然隐隐传来,并愈来愈大。
诸位班直下意识的四散开来,抽刀防备。
姜才扫了他们一眼,没有阻止但也没有慌张,新军营寨是他手把手搭出来的,自然信任。
层层防备下,不可能容贼军宵小不受阻拦的突骑而入的,这应当是什么传令兵。
果然,马蹄声渐近,是位宫里的班直。
只见其未等马停住便翻身而下,并将身上武器甩出,迅速的向官家方向跑去。
直到左右班直将他拦下问明来意,他才停了下来道:“官家,泉州方向有最新奏报。”
众人闻言皆紧张的看了过去,在这一月间广州、潮州、厦门等地均已失陷。
泉州是大宋留在中原的最后城池了,更何况上皇还在此地,不得不牵动人心。
“何人所报?”尹玉第一时间上前问道。
传令班直顶着通红的眼圈,将怀中书信取了出来:“禀统制,乃是黎德所写。”
赵由航眉头微皱:“黎德的密报枢密院已然告诉朕了。”
传令班直咽了道口水:“官家,这是第二份。”
尹玉神色一震,连忙将信交给了官家。
赵由航稳住情绪,将信拆开,其上写着几个大字:
七月八日,泉州城上现伪元旗帜。
赵由航呼气声微沉,心中思绪万千。
片刻后第二道马蹄渐渐响起,传令班直转过头望道:“这应当是各位大相公赶来了。”
“消息初到政事堂时,各位宰相一面前去求证,一面差我先行以报陛下,如今这阵仗应当是有了结果。”
众人闻言纷纷望向雨幕,片刻后人影显现,正是左相兼枢密使—文天祥。
“官家,”文天祥下马奔了进来,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臣初步查验传令兵,确为黎德亲信,消息应当属实。”
文天祥说的话略带哭声,引的赵由航心中烦闷,手指紧紧握住刀柄。
“宋瑞,你说忽必烈会给官家留一条性命吗……”
赵由航心中忐忑的想到,并向北方望去。
与此同时,一道目光亦向南探来,正是远在泉州的赵禥。
虽然两人相隔万里,但赵禥依旧问出了类似的问题:“右相,你说越王他能重返中原吗。”
陆秀夫听着地宫入口处传来的厮杀与火炮声,面色坚定:“臣相信他一定能。”
赵禥缓慢的点点头,手指轻轻拂过面前的木盒。
“二十四年了……”
“终究是没能抗住那蒙古帝国,孟拱留下的荆襄不能,余玠留下的钓鱼城亦不能。”
赵禥喃喃道,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眼前开始控制不住的浮现出一幕幕过往。
认清身份时的兴奋、任太子时的紧张、诞下血脉时的彷徨。
一场场情绪之外,还有理宗临死前面向北方留下的眼泪,贾似道下台时的怔怔落寞。
场景纷纷涌出,赵禥不由得叹道:
“朕只恨这时代没有出一个白起韩信,也没有出一个诸葛武侯。”
“我甚至恨自己不如他赵由航博学,不然何至于此……”
赵禥有些激动,脑海场景开始不按时间线的跳了出来。
这些画面愈发混乱,甚至开始迷糊赵禥的真实视感,直至被回忆中的一声孩童呓语所终结。
“我这是……在哪……”
这声呓语如此说道,声调是现代汉语。
记忆中的自己在听到这话后激动了起来,并叫来了其父。
“此子,唤作何名?。”
“禀官家,还未想好。”
“呜……我观此子与我有缘,我今日为其起一名好了。”
“还请官家示下。”
“我看过族谱,这辈子弟是由字辈,那便起名为赵由航。”
“谨遵圣令……只是臣愚钝……不知这名可有何寓意?”
“呵呵……航吗,朕觉自己将有一日能一统天下,届时可放目光于远洋。
这孩子不一般,说不定可以为朕航行,发现蓬莱新地,届时让他在海外就个蕃国亦未尝不可。”
“额……官家明鉴。”
“哈哈,是朕失言了,另外这孩子的一举一动,你皆需密报于我,不可遗漏,他能否就蕃,还需看他的悟性。”
“唯。”
回忆结束,赵禥笑了笑,记忆不再混乱的他还记得接下来的发展。
在那之后的五年里,其父与安插的密谈如实上报:这孩子一切如常,如婴儿般学语走路,识字吃饭。
只是眼神与听力上颇为敏感,与同龄人相比读书也快一些。
“官家好眼力,此为神童啊。”密探报道。
“呵,但愿如此吧。”
“官家可有不满?”
“嗯……此子与父母关系如何。”
“颇为亲近。”
“那自明日起,迁其父母入宫内居住吧,派些好手严加保护。”
“额……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