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的遗憾

悠悠岁月,

欲说当年好困惑,

亦真亦幻难取舍;

悲欢离合,

都曾经有过,

这样执着,

究竟为什么?

……

带着沙沙磁带声的旋律,在江远城的耳边轻轻萦绕着。

他还躺在床上,但这床却不是一米八宽的棕榈大软床,而是只有九十公分的硬木板小旧床。

床边的屋中心,还竖着摆了一张破旧的小书桌,书桌正中上面更是拉着一块碎花布帘,挡住了那一边的风景。

很明显的磁带歌声正从布帘那边飘过来,对江远城来说,那歌声很熟悉,但也很遥远。

遥远得就像江远城此时的心情,若是他耐心的等多一天再去找那个女人,便不会被历史荒唐的捉弄。

是的,在这个简陋的小床醒来之时,江远城慢慢确定他重生回到少年了,或者说穿越到另一个时空了。

但不管是重生还是穿越,他还是他,只是沧桑的灵魂回到了十六岁的身子里面。

“幺姐?”

江远城试着叫了一声,虽然他狠狠捏过很痛的大腿肉,但他依旧怀疑这还是一个梦境。

“嗯,城儿你醒了?是不是吵着你了?”

本来就很小的磁带歌声,又被拧得更小声了。

但此时萦绕在江远城耳边的,却是那一声轻灵的、遥远的、纯真的少女声。

“幺姐,今天是几月几号?”

江远城换着衣裤,他要更确定的答案。

在7月1号的答复中,他慢慢思考着所处的环境,这应该是决定姐弟俩不同命运的夏天。

江远城想起了什么,侧身翻开枕头下的草席,果然看到了一个大红包,取出里面的钱看,依然是记忆里的三百三十三元。

这个红包,正是那个女人在1992年3月某夜留在他枕头下的。

也是他在重生前一天,等不及多一天要去找她,质问在他十六岁这年的红包是什么回事。

他因此喝了很多酒,烂泥一样瘫在棕榈床上,就醒在了十六岁的这一年。

已经完全能够确定重生的日子,江远城换好了衣裤,低声道:“幺姐,能把布帘拉开吗?”

他感到自己的声音有一丝丝发抖。

此时家里只有两间睡房,母亲李幼蓉睡了一间,他和幺姐苏致雅睡一间,中间就仅仅是一块布帘隔开着。

虽然现在的江远城有十六岁了,本不该再和苏致雅睡一间屋的年纪,但苏致雅两年前已经去十几公里外曲洲一中上高中了,即使在周末也很少回来,便依旧保持了这样的状态。

布帘拉开了,已经坐起来的江远城,他的眼瞳里,就现出了一个清秀少女的小小倒影。

他的瞳孔,禁不住湿润起来,让小小的倒影有些荡漾了。

苏致雅已经穿得很整洁,拉开了布帘,对江远城微微一笑,就又坐下。

布帘那边的半边桌面上,一个大方砖般的录音机旁,还立着一个巴掌大的小镜子。

苏致雅此刻拿着一把半个巴掌大的木梳子,正侧着脸斜看着小镜子梳头。

果真还是那如镜如绸的黑发啊。

江远城感到瞳孔里的雾水要凝结了,他赶紧下床快步走了出去,晨光扑面而来,也带着清新的晨风扑面而来。

眼前的村庄黑瓦高低错落,斑驳的墙面尽是剥落的痕迹,彰显了贫穷与闭塞。

但远处大山起伏连绵,苍翠远黛,却让生命显得宁静和安详。

这是一九九二年七月一日的夏天。

“既然重生了,那就弥补遗憾吧。”

江远城用鼻子深吸着带着晨雾的清新空气,将眼泪收了回去。

幺姐苏致雅是他前世最大的遗憾,重生的今年他应该考上了曲洲一中的高一,而刚要上曲洲一中高三的苏致雅,却不得不退学给他让路。

江远城家里实在是太穷了,身子单薄多病的母亲李幼蓉根本无力供他们姐弟俩同时上学。

而江远城的便宜父亲,正是用他们姐弟的房间聚赌,为了逃避聚赌庄头被捕坐牢的命运,已经远走南方珠三角的宝安,不知在哪个角落打工,快一年了都不敢回来。

让人笑话的是,他几乎卷走了家里的所有积蓄,却没有寄一分钱回来过,还勾搭上了一个寡妇,最后跟着寡妇跑了,远去外省的寡妇家做了上门女婿。

这个上门女婿他做得很理直气壮,因为寡妇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江远城算了一下时间,大概还有一年多,便宜父亲就会回来闹离婚。

那是养母李幼蓉最黑暗的日子,从此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最后撒手人寰。

没错,江远城不是父母亲生的。

说起来他这个家庭还真的很特殊,他的便宜父亲苏青山是战乱时头上插着稻草被爷爷买回来的。

而江远城却是外婆在火车站的条凳上捡回来的。

江远城摇了摇头走向溪边,看看这张年少的脸,眉毛说得上是如剑入梢,嘴唇略微有些单薄,鼻梁也算挺直立体,称得上俊字形容的脸形。

据外婆说,在火车站的条凳上,一个看起来过度年轻漂亮的知情军装女孩和她聊了接近半个小时的天,随后将抱着的江远城托她照顾一下。

外婆还记得,她还笑问过那女孩怀里的孩子是不是弟弟。

年轻漂亮的女孩脸色苍白地离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只不过,这里面还有一个秘辛,就是重生后的江远城也依旧不知道。

当初他被彷徨的外婆送过来之时,苏青山根本就不接受他,即便外婆承诺她出生活费也不肯,村中叔伯都过来劝。

事情闹得很大,最后村中老叔公拄着拐杖过来,指着苏青山就骂:“别以为你偷偷去派出所询问改回苏姓没人知道!你对江家根本就没有归属感!”

“现在上天送来一个江姓孩子过来,这是你养父松哥死后的福报,你还想怎样?!”

江远城的襁褓中,留着一张他的出生八字,以及他的姓氏,正是江姓。

被揭了老底的苏青山涨红了脸说:“我又没要给自己改姓,我就是想给致雅改,她只是一个女孩子,将来终究还是要嫁人的,姓什么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隔壁老婶摇头说:“青山啊,你把致雅改回苏姓,心里早就想让她招一个上门女婿吧,现在老天送来一个同样江姓的孩子,冥冥自有天意啊。”

“老婶,你是说让这孩子给致雅当童养婿?”李幼蓉两眼放光,“青山,这可以啊!自己养大的女婿知根知底,你就答应吧!”

苏青山还有些不情愿,威胁说:“如果将来他们的孩子姓苏,这孩子我认了!否则我不养!你们谁站着不说腰疼的,自己捡回去养!”

七十年代的生活可不好过,且家家都有三四个孩子以上,人人都无奈地看向老叔公。

老叔公叹了口气:“希望他们多子多福吧,可以让第一个男丁姓苏,但之后的孩子必须姓江。”

苏青山终于得偿所愿,赶紧去拿纸笔:“空口无凭,今天就给他们定下娃娃亲,大家都得签字画押做证婚人!”

隔壁老叔嘿嘿一笑:“要我们做证婚人可以,但今晚你要给孩子摆个结婚酒,让我们喝个痛快。”

苏青山还舍不得,李幼蓉已经满心欢喜:“摆酒,一定摆结婚酒!”

一对奇特的童养婿娃娃亲就莫名其妙的“结婚”了,热闹了这个仅有五六户人家的小小江口村。

热闹中,好事者更是要江远城和苏致雅拜堂。

于是大姐江宁惠牵着一脸懵的苏致雅,教着她一起弯腰扣头,而蓉妈也抱着大眼灵动的江远城做扣头样。

老叔公则一脸严肃地主持:一拜天,二拜地,夫妻对拜。

村中婶婶就一个个逗着瓷玉娃娃般的苏致雅:“致雅,你有老公仔(zei)了哦!”

苏致雅羞涩的躲在了大姐身后,惹得一片欢乐的笑声。

然而事情并不能顺利的发展,遭到了严厉的批评,不能有这种封建习俗。

苏青山很郁闷,他发狂殴打了来人,结果被拉走了,之后的岁月,越看江远城就越不顺眼。

于是岁月如沙浪淘去,娃娃亲的事没人还记得,或者不敢记得。

随着江远城渐渐长大,他已经被蓉妈当成了儿子养。

只是在苏致雅小小的心田中,这颗幼苗始终悄悄的茁壮成长着。

无论岁月如何变迁,她始终记得拜堂的那一天。

记得她和江远城的小手,被蓉妈和大姐握着,一起在那签满村中叔伯大名的证婚书上,在“江远城和苏致雅永结同心”那句话上,重重按下了指模。

不知道这些的江远城,现在感慨万分。

要弥补对幺姐苏致雅的遗憾,首先必须让她继续求学,苏致雅的成绩很好,稳排年级前十的她,绝对可以考上满意的大学。

生儿养老的这个时代,虽然江远城已经长到十六岁,也早就明白了他并非是亲生的,但蓉妈还是将他当成亲生儿子来对待,生怕委屈了他,生怕他心有芥蒂而更加的宠溺。

姐弟俩同时上高中,蓉妈绝对是供不起的,与其让苏致雅考上大学而无法去读,不如就此退学,免得陷入更大愧疚中。

蓉妈是这样愧疚地哭着对苏致雅说的,江远城没有看到幺姐哭过,但记忆里她这段时光眼睛总是红肿的。

不仅仅是记忆,刚才一眼看过去,一样还没消肿的眼袋。

重生开局要怎么梳理呢?那自然要想怎么先搞一笔钱了。

江远城苦笑的想着竹席下的红包,咧了咧嘴:“那算是我重生的第一桶金吗?”

那笔钱拿出来,也能帮姐弟俩人交上学费,1992年的高中学费,差不多也是百多块。

前世江远城把这笔钱给了苏致雅,那时他还很兴奋,以为这样姐弟俩都能上学。

然而苏致雅还是没有去完成她的学业,这钱留给他做了生活费。

江远城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年少懵懂,尤其是退学后的苏致雅,一直默默地担负起家庭重担。

在母亲去世后,她甚至跟着到花城读大学的江远城,在他的大学附近打工供他读书。

江远城重生前的华丽乐章一时说不完,他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搞到第一桶金。

然后他转身,就看到了一块巨大的黄金。

黄金只露出了半截歪歪斜斜在溪边的草滩上,圆角的方形,能有半人高,一米多的宽度,四五十公分厚度,表面虽然不是切割般的平整,但显然用石板来形容更确切。

用来做大工厂门前的基石,绝对十分的气派。

“原来你才是我的第一桶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