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警长”布莱德雷

分离,以及随之而来的沮丧才是军旅生涯的真实面貌——布莱德雷少校艰难地学到了这一课。

这位黑眼睛的密苏里人于1915年7月离开西点军校,带着一名新上任军官的装备:一支9毫米(0.45英寸)口径柯尔特手枪、一顶宽边毡帽、一柄派不上太大用处的佩剑和一副6倍双筒望远镜。在接下来的两年里,奥马尔·纳尔逊·布莱德雷往来于纽约州和华盛顿州,带领一批又一批的步兵连,但他从未参加过实战。

这位愁眉苦脸、身材瘦长、身体矫健的少校本应在欧洲指挥一个营:那里当然有足够多的战争可以让他派上用场,而且,他也已接受过充分的训练,具备野外经验,因此有理由期待军队任命他为战地指挥官。可对布莱德雷来说,事情似乎一直都不顺利。当美国与墨西哥发生战争的时候,布莱德雷始终在场外旁观。欧洲的战火席卷大西洋时,美国陆军却以其无限的“智慧”将布莱德雷调往第十四步兵团。这个运气欠佳的步兵团散布在从阿拉斯加州(Alaska)到蒙大拿州(Montana)的驻军据点上,工作单调乏味。

第十四师的任务无疾而终,布莱德雷想调到战斗指挥部的努力也无果而终。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见到的唯一“战场”位于蒙大拿州中部的阿纳康达(Anaconda)铜矿附近,那里的“敌人”是罢工工人和劳工煽动者,而非头戴尖顶式钢盔的德国人。在1918年的圣帕特里克节(St. Patrick’s Day)圣帕特里克节:在每年的3月17日,是为了纪念爱尔兰守护神圣帕特里克。——译者,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Industrial Workers of the World)的成员企图在比尤特(Butte)附近发动暴乱。数百名配备指节铜环和小刀的矿工沿大街游行,布莱德雷为此出动了他的91人的连队。他让全体士兵装备上刺刀,如果有谁愚蠢到想要改变游行路线,就把他撂倒。布莱德雷的步兵们摆出的果决姿态扑灭了罢工者的热情,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离开了该镇。

就这样,当4个美国师在法国同德国风暴突击队(German Storm Troopers)血战时,布莱德雷只在蒙大拿州扮演着小镇警长的角色。但若非十几岁时离开了家乡,他现在可能还待在密苏里州南部贫困的边远地区。

对这个方下巴的左外野手来说,这是一段令他焦躁不安的时期,对他的西点军校同学艾森豪威尔而言同样如此。布莱德雷最害怕的是被抛在后面,而第一次世界大战正迅速使他最担心的事情成为现实。雪上加霜的是,青梅竹马的妻子玛丽·奎尔·布莱德雷(Mary Quayle Bradley)在他对付暴动矿工的当天生下了一个死婴——那是个男孩,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这个死去的婴儿本来会成为他唯一的儿子,这对布莱德雷是个巨大的打击。他的家庭共同度过了那段痛苦的时光,但这个特殊的伤口仍会在他的余生给他带来阵阵伤痛。

这位情绪低落的少校从事了6个月的行政管理工作。随后,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传至他的连队。1918年下半年,第十四步兵团奉命调往艾奥瓦州(Iowa)得梅因(Des Moines)附近的道奇营(Camp Dodge)。这道命令正是布莱德雷渴望听到的。它对于布莱德雷来说是个好消息,预示着他将被迅速调往欧洲,那意味着他将在法国参战,并率领部下投身战斗。这么多年以来,布莱德雷的工作一直是训练傻乎乎的新兵,处理军方文书的工作,在一个又一个荒凉的前哨维持秩序。此时他感到,长期的坚忍可能很快就会迎来回报了。

可当布莱德雷和玛丽一天下午在得梅因街头散步时,这个世界又一次发生了变化。汽笛拉响,教堂的钟声响起,一轮“地震波”席卷全城。面带微笑的人们挤满街头,他们挥手致意,传播着好消息:

“停战!德皇退位了。战争结束了!”

战争结束了。

这句话对这个留在后方的战士来说毫无意义。他的枪法相当出色,却从未有过在战斗中扣动扳机的机会。

结束了。

布莱德雷永远不会承认他希望战争再持续6个月。虽然他和其他人一样,欣慰地看到伤亡名单暂时不再变长,但他的确对失去功成名就的大好机会而感到沮丧不已。他后来写道:“我为战争的结束感到高兴。但我现在完全相信,错过这场战争就等于断送自己的职业生涯,等于一辈子只能干一些枯燥无味的日常工作。幸运的话,30年后我能以中校军衔退役。”

对付挥舞棍棒的罢工者、逮捕喝得醉醺醺的士兵,这谈不上是什么战时经历。布莱德雷怀着苦乐交织的心情迎接他那些从法国归来的同学——他们佩戴着勋章,军衔也获得提升,还带回了一个个引人入胜的故事。这些人都在传奇的“黑杰克”潘兴将军“黑杰克”这个称谓在书中频频出现,潘兴在西点军校任战术教官时要求非常严格,因而不太得人心。由于他曾在第十骑兵团服役,而该团的黑人士兵居多,西点军校的学员们便给他起了“黑鬼杰克”的绰号,这个绰号后来改为“黑杰克”。——译者麾下战斗过。

他无法指望与这些亲历战斗的同伴们一较高下,他们的经历已经奠定了其在陆军历史中的地位。除了微薄的军饷,以及一旦国会批准大批陆军人员复员时,他的临时少校军衔可能会降为中尉外,这个来自密苏里州莫伯利(Moberly)的乡下小伙,不会在军旅生涯的最后5年中拥有任何指望。望着空旷的地平线,布莱德雷放弃了投身战争的梦想。

但即便是在和平时期,陆军仍会按时提供军饷,这是布莱德雷的家人在布莱德雷年幼时从未见过的。布莱德雷已将9年时间投入了军旅生涯,现在他想要到军事院校任教。他天生擅长教学,毕竟他的父亲是一名乡村教师。快到30岁时,布莱德雷对课堂教学产生了兴趣,而他的同学艾森豪威尔则飞奔在西点军校的球场,专注于运动生涯,毫不在意教学方法。布莱德雷觉得自己也许能作为一名步兵理论的教员闯出些名堂,甚至有可能在母校任教。他认为不管怎样都强过在亚利桑那州(Arizona)或得克萨斯州(Texas)再苦熬一个炎热的夏季,无聊地等待退役。

因此,在这个对和平心存感激的国家进入20世纪20年代时,奥马尔·纳尔逊·布莱德雷调整了自己的目标,积极寻求新的、不那么雄心勃勃的机会。带着仅有的几个选择和一个年轻家庭给予的支持,他暗暗决定充分利用陆军提供给他的一切机会。20年后,当布莱德雷、艾森豪威尔和巴顿奔向同样远大的前程时,人们不禁会想这一切将如何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