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关山月在上午凑了会儿功夫跑到邮局,花了两毛钱在报刊杂志柜台上买了一本上海版的《少年文艺》第5期,可惜,江苏版的已经卖完了。
而他在稀稀落落的杂志架子上,另外再想找其他的杂志,却只看见了一本《人民文学》,还算眼熟,连他前两天才刚买过的《连环画报》,现在架子上都没有。
像什么《十月》、《收获》、《花城》等等,一个也没看见。青少年儿童杂志,《中国少年报》、《中学生》等也都难见踪影。
邮局报刊杂志柜台,今天上班的营业员是一个中年的男人,让关山月感觉有点高冷,一副拽拽的样子。
最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刚才买杂志时付了两毛钱,其中有两枚二分的硬币,这个高冷的中年营业员不是像其他营业员那样把钱放进钱箱。
甚至关山月都觉得,他接过钱后,好像连眼皮子都没抬,就直接从他站的柜台后边,把两枚硬币扔进了三四米远的钱箱里啦!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高手在民间吗?
他吃惊的看着硬币在空中划出两道抛物线,然后听见“叮当、叮当”两声清响,两枚硬币全都稳稳落进收款箱。这才算知道,人家的高冷果然是有原因的。
关山月拣了几本关心的杂志名字,问了问营业员,可是营业员对他爱搭不理,没什么回应。问得多了,也只是连眼皮子都没抬,说了一句:“你说的杂志都没有。”
关山月又问:“是卖完了,还是这些杂志现在还没有复刊呢?”
那个中年营业员,这时候抬眼看了看他,竟然没吭气儿,只是摇了摇头,又把头低下,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我靠,急的关山月差点一冲动,都想伸手拽着他的脖领子,把他从柜台里边儿拽出来,捶他一顿。
关山月伸着头往柜台里看了一下,这才发现那个营业员好像低着头在一本稿纸上写什么东西,跟他自己在小屋里写稿子的时候的样子像极了,感觉还挺投入,差不多已经处于浑然忘却了身外之事的状态。
看样子,人家态度不好也有原因,主要还是嫌弃关山月打扰了他的清静。万一他要是在搞创作,这一下要是把人家的灵感打断了,说不定毁的就是艺术。
你说这上哪儿说理去?弄得你上门买东西,最后反而觉得不好意思,还要反思一下是不是打扰了人家营业员的清静?
关山月郁闷的回了电影院,在大门口竟然没看见平常不忙的时候,总喜欢站在这儿跟老白聊天的小吴。
“白大爷,小吴呢?”
老白仍然是一根烟,赛过活神仙,在烟雾缭绕中,朝着售票窗口指了一下,“今儿一来就说了,要抓紧时间复习功课,为考大学做准备呢!应该在他屋里背书呢。
哎呦,小吴还真让关山月刮目相看,看来真的打算心动不如行动。
他好奇之下,绕到售票屋的门口,试着推了推紧紧关着的小门。果然门还是没插,轻轻一推就开了。
“哎!”,等关山月看清了屋里边的场景,忍不住叹了口气,“还是高看他了。”
原以为正在这里头悬梁锥刺股的小吴,这会儿睡的都打起了呼噜,口水把压在脸下边的书都弄湿了。
“哎,哎,同志,醒醒,醒醒,买票了!”
“啊?要甲票,还是乙票?……,哦,是关山月呀,别捣乱,让我再睡一会儿。”
“你这是为高考做准备呢?难道练的是回梦真经?梦里边有白胡子老头教给你书本上的知识?”
关山月说的话,让本来还想趴下去的小吴不好意思了,揉了揉眼,挠了挠头,嘿嘿笑了笑,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不过马上眼珠一转,突然神秘兮兮的对关山月说:“我给你看样东西。”
然后,就见他从自己口袋里拿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工作笔记本,直接翻到夹了一张书签的那一页,“看看,这是什么好东西?”
关山月好奇的把笔记本接过来,看了一眼,一下子没了兴趣:“哎,在哪儿抄的《又见炊烟》的歌词?”
嗯?本来正一脸得意的小吴一下子愣住了,然后他脸上很快露出了兴奋的表情,竟然一把抓住了关山月的胳膊,急切的问:“这首歌你知道?”
关山月想了想,好像邓丽君就是1978年唱的《又见炊烟》吧?
“不是邓丽君的歌吗?”
关山月突然从小吴的脸上看到了一种,“果然是同道之人”的表情,能感觉到他显得更加兴奋了。
“哎,昨天是不是你也听收音机了?”
关山月赶紧摇摇头,“我哪有收音机呀?怎么?你不会是昨天一夜没睡觉,躲在被窝里,蒙着头听短波了吧?”
这年头,即使是在北京城,有强大的干扰设备,仍然也挡不住好奇心重的人,冒着风险利用收音机的短波收听境外广播,用极大的热情主动迎接别人的“糖衣炮弹”。
当然了,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像小吴这样的音乐爱好者,想尽一切办法,只为了能有机会多听点“靡靡之音”。
小吴倒是并没有再接着追问关山月是不是收听收音机的事,而是满怀期待的问:“这首歌,你有完整的歌词吗?”
关山月说:“有啊,怎么你没有记全?”他这才又重新低头仔细看了看手里的笔记本,哎,还真是,这上面的歌词,除了前两句是对的,再往后都是缺胳膊少腿,前言不搭后语。
“是不是干扰有点太狠,噪音太大呀?”
小吴点了点头:“昨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正好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干扰就来了。半句听得清半句听不清,嗡嗡叫的噪音吵得我脑仁疼,结果一首歌的歌词,我连蒙带猜才写了个七七八八。关山月,别等了,快点把歌词给我写一遍。”
小吴说到这儿,似乎才突然意识到什么,愣了愣,然后好奇的问关山月:“你也知道邓丽君?”
关山月倒也没矫情,很随意的说:“嗯,听别人提起过。知道她两首歌,正好这首《又见炊烟》听别人唱过。”
小吴一下子露出一种经过八十一难到了西天灵山见到佛祖的表情,再看向关山月的时候,整个人显得无比虔诚,而且又满含激动。
“关山月,你不会连这首歌的谱子都知道吧?”
昨天,这首歌听的断断续续,小吴只记住了前几句的歌词曲调,而且他也根本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还是从关山月嘴里听见,才知道原来它叫《又见炊烟》。
现在他怎么能不兴奋呢?如果关山月真的知道词又知道谱,这就相当于,今儿有机会完完整整学会一首邓丽君的新歌了。那可真就是小母牛上树,牛逼上天了。
关山月倒没急着给小吴写什么歌词和曲谱,而是认真的问他:“你经常听收音机短波?”
小吴连忙摇头:“咱俩一样,我也没收音机。所以想听也没地儿听啊!这不,昨天好不容易把我一个朋友的双波段收音机借过来,想听听稀罕。可是,我对调短波也不熟,所以费了好大功夫才算找到台,结果从头到尾听的呲呲啦啦,很不清楚。”
现在,对于收听收音机短波可能已经不像前几年那么严防死守了,慢慢的宽松了一些。但是,截止到现在5月份这个时间点,仍然是一件很敏感的事情。真被人抓住,或者是举报了,照样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更何况,小吴是真的在用短波听那些,所谓的不健康的靡靡之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