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底踏着破路,白旧走着走着,转进一间店铺旁狭窄的巷子里。
再出来的时候,一米八八的高个男人不见了,变成一名身高不过一米六的中年妇女。
身上穿着过时的白绿色条纹针织衫,和黑色小脚裤,脚上的红色皮凉鞋里,套着起毛的丝袜。
时金山站在巷子口,惊讶地打量着中年妇女,与对方三角形小眼睛对视。
“这就是你作为诡异的能力?”
“这是交易的部分。”
“主神书?你的主神书究竟是什么?”
“小偷之书,能让我窃取别人的身份。”
“小偷之书?你是说,我们在跟一个偷窃之神做交易?”
白旧与他擦肩而过,回到街道上,继续往里深入。
边走边看着路边店铺里的东西,偶尔随意地跟卖货大妈砍砍价。
时金山一路在后面跟着,嘴里念叨着小偷两个字,被路边的大妈瞪了好几眼。
白旧走着走着,停下脚步,转身进入一家废品店。
作为一家落寞街道上的落寞的店,即使是废品店,里面也没有多少废品。
一些废纸壳破铜烂铁随意地丢在地上,水泥地面被砸得坑坑洼洼。
一架大秤摆在店门口,白旧站上去。
中年妇女的身高多少来着?
130?还是150?
折中选择,白旧将自己的体重调节到140斤。
“哟,大妈,看不出你还挺有分量。”坐在一旁的无聊男人伸头过来。
白旧看向他。
一眼可知,男人肯定不会是这家店的老板,只是个雇工而已,应该连长工都不是。
看起来四十多岁,身形寡瘦,脸色蜡黄,嘴唇脱皮发干。
头顶已经快要秃成光头,却仍倔强地留着最后几根头发,右手拍在脑门上,一下一下旋转揉搓着。
他的手指发黄到包浆,指甲里黑漆漆的一层泥垢,十指之间呈现非正常地肿大,像是刚被蜜蜂蜇过。
男人身上穿着灰色的长袖衣服和黑色裤子,衣服肩膀的地方好几处开线,肩膀和袖臂的地方褪色又起毛。
是个不怎么讲卫生,又没什么钱的人类。
男人的衣服外面,套着脏兮兮的围裙,上面的污渍都已经干涸,好几处,都有被烟灰烫出的洞。
他平时应该就像现在这样,喜欢坐在店门口,一根又一根地抽着烟,有时与路人聊上几句,或者陷入某种思考,以至于忘记弹烟灰。
男人心里,有着不小的苦恼。
“大妈,你盯着我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男人的手摸到脸上,末端肿大的手指变得尤为显眼。
白旧跳下称盘:“你不认识我?”
“好笑,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你在我这卖过瓶子吗?”
“我不是卖瓶子的,我是卖货的。”
男人神色一凝,起身拍拍屁股,示意白旧跟他走。
时金山在不远处等着,身体假装挑选水果,一双眼睛却死死盯住店铺里。
他看到扮演成中年妇女的白旧回过头,跟他比划出个“等着”的手势,然后,跟着那个男人走了进去。
过来之前,白旧已经跟他讲过这一趟的目的。
那个男人叫何大东,是王番子以前的下线。
当年,还是人类的小白旧被王番子买走,正是何大东下的手。
所以他们这一趟过来,是找何大东报仇。
白旧说他最近抽到一件诡物,可以带一个非玩家进入游戏,他认为,何大东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只要何大东同意,他们就可以坠落之环一命游了。
“喂,你到底买不买?瞅瞅瞅瞅啥呢?”水果摊老板打断时金山的思绪。
回头一看,他已经把一只桃子捏出了水。
“买买买,这就买!多少钱一个?”
“你捏烂的这个是进口水蜜桃,一个88。”
“……”
废品店里面有个小房间,里面摆放着桌子和铁架床,何大东介绍说,自己平时就睡这里。
关上门,何大东走到铁架床前坐下,一只脚搭上床沿,从枕头下摸出火机和烟,点燃一支。
白旧看到,房间里的桌子上,一个白色的塑料袋中放满药盒。
“你到底要做什么?”何大东抽了口烟问道。
“大哥,是这样的,我家儿子最近要结婚,对方那个彩礼哦,要得天价!我这不实在搞不到钱嘛,想找你帮忙联系,卖卖货。”
“你直接让你儿子娶件大货不就行了吗?”
“哦哟不行滴,我儿子就相中了那一个,大哥,你就行行好帮帮我吧!”
何大东冷着脸斟酌片刻:“你卖什么货?”
“小货和大货,我都卖。”
“有现货吗?”
“没有,我这可以下订单,想要什么都可以弄得到。”
何大东深吸一口烟,神色凝重:“谁介绍你来的?”
“王番子。”
“呵,王番子?他自己不就收货吗?你直接找他就行,来找我做什么?”
“大哥你不知道啊!王番子重病了一场,好不容易治好,他觉得自己是遭了报应,不管我怎么说都不肯再收货,他说你那边还认识其他收货的,让我来问问你!”
何大东再次大口吸一口烟,手掌拍到秃头上使劲揉搓。
“现在风声很紧,我们也都很少做了,我不能凭你几句话就相信你,走吧。”
“大哥,别啊!你让我怎么跟我儿子交差啊!”
“叫你走就走!”何大东突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砰的一声!
“再不走我把你当货卖咯!”
“欸好好好……什么人嘛真是……”
装成大妈的白旧享受着扮演的乐趣,脸色阴鸷地埋头骂了几句,转身离开。
“等等!”何大东突然叫住他,“王番子得了什么病?”
白旧回头说:“他呀,得了那个,嗯……哦,肺癌!”
“肺癌?肺癌怎么可能治好,你骗鬼啊?”
“他的确治好了,我看他看起来老健康了。”
何大东迟疑几秒:“行吧,我会跟王番子打个电话,你要真没问题的话,我再给你介绍人。”
“哦哟,那真是太谢谢大哥了!不过你也说了,最近风声紧,王番子躲起来了,你打电话找不到的,他搞了个新号码,我给你吧!”
何大东伸出手机,记录下一串号码。
离开废品店,白旧依旧保持着大妈的外表,和时金山走在一起,沿街道旁边的店铺挑挑拣拣,直到街口。
时金山想要说点什么,白旧示意他闭嘴,手指向身后。
时金山转头一看,何大东的身影在眼角一闪而过。
时金山闭上嘴,看见路口丢着的自行车果然不见了,两人没有寻找,直接走进公交车站,上了车。
公交车在新香苑小区站停车,扮演成中年妇女的白旧,和时金山走下车。
小区门口的街道即便是白天,也没有多少人,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小区。
时金山终于将憋了一路的话问出口:
“你说,他会信吗?他自己就是干这一行的,别人骗他会不知道吗?要是他不打电话怎么办?”
“命运在帮我,他得了癌症,快死了,这种人为了活命什么都会信。”
“可是我们在研究会里留下了人皮和搜索记录,他们一定会找到王番子,万一他们找到他告诉他王番子的死讯……”
白旧抬手指向小区凉亭下。
那里有几个年轻人手里拿着血糖仪,一群大爷大妈在排队领鸡蛋。
而凉亭的柱子上,就贴着「警惕诈骗,慎领鸡蛋」的海报。
“你觉得那些老头老太,会看不见旁边的反诈宣传吗?”
“可我还是觉得你没必要把事情搞这么复杂,你完全可以直接杀了他,就算觉得杀他不爽,要把他带进游戏,也可以绑了他,逼他跟你一起进去。”
白旧放慢脚步,中年妇女的身体走进树荫下,再出现于阳光下时,已经是毛皮光亮的黑猫。
“小时候被他抓走,好不容易逃脱时,我的心里充满了希望。”
“我想着很快就可以回到家,见到爸爸妈妈,吃到家里热腾腾的饭菜,妹妹会用她的小手拉着我,给我吃她攒下来的零食。”
白旧的声音陡然冰冷。
“可也正好是那段时间,我家里被人入侵,家人全都被杀死,当我打开门,看到躺在地上的尸体,那种死里逃生的喜悦,能和家人重聚的希望,全部瞬间变成了成倍的痛苦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