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杨庭

虽然整体还没修缮,但总算没有倒塌之虞,甚至看起来还很坚固。

走进屋内,一股清扫后特有的水灰混合气味扑鼻而来,屋内摆放着一张张上下两层的高低床,这些床铺仅仅是由简单的架子支撑着床板,连毛刺都未曾打磨平整。

但却比之充满了跳蚤的稻草堆好得太多了。

张黑子带着一群人走进了营房,那两人被推到墙边,随即迎来了一顿毫无章法的皮鞭抽打。

快便倒在了地上,痛苦地打滚哀求,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看着瘆人。

张黑子吓得牙关紧咬,眼角不自觉地抽搐起来,低声问旁边的人:“大哥,这两犯了啥罪了?”

“抢床铺。”旁边那人也是看得心惊胆颤,飞快地回答了一句。

“都别看热闹了!进去分床!”这里管事的显然比澡园子里的要凶狠得多。

张黑子可不想因为多嘴被人抽一顿,连忙抱着衣服跟着众人进了营房。

这座营房虽显粗糙,但结构很完整,并无明显漏光之处,这意味着即便是海南风雨交加的天气,也是风雨不能进的。

再看看旁人的神情,张黑子也忍不住咧嘴笑了,看来那个老张头没骗人,这里还真是个好去处。

在离开船厂时他们草草吃了顿大锅煮鱼,一人还都多发了一个窝头,个个都是饱腹的,现在洗了澡,换了新衣服,张黑子竟然有些兴致高昂的情绪了。

就这么混着,还真是挺不错的。

“大家排队去领牌子登记。”绿带科长的声音响起,张黑子顿时积极响应,第一个走到门口的桌子前。

对面递给他一块略带弧度的竹牌,竹牌上的毛刺不经意间扎进了他的手指,微微挪了挪手,却发现牌子上刻了字。

“十七,一。”张黑子努力读出了上面那排字。就着窗口的光,他看得出下面还有两排字,上面是笔墨奇怪一串码字,从样式上来看,却和黎人用的鬼画符有些像。

这更让他敬畏了。

“床铺的牌子也拿好!”

这人又塞了他;另一块牌子,这牌子也是竹牌,这块牌子上多了一个“床”字,下方则标注着“丁丑房”几个小字。

张黑子有些发愣,却连忙把这两块牌子拿草绳穿在了一起,然后牢牢绑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有了这块牌子,他莫名觉得自己的力气和胆气都回来了,就在这时,他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他稳住身形,抬头望去却顿时又惊恐起来。

正是自己队里,那个从北方来的逃兵。

这人却是依然光着身子,目光很是有些犀利。

“嘿,要不你把队长让给我当当?”他比张黑子高出整整一个头,轻描淡写地拍了拍张黑子的肩膀,却把张黑子吓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巡视的管事正好看到,揉着鞭子就往这边走。

那人痞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张黑子,哈哈大笑道:“队长,快穿啊,小心冻着。”

管事的闻言停下了脚步,厉声喝道:“不许打架,有事报告,也不许抢东西!”

张黑子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偷偷瞥了一眼那个高大的男人,怯生生地说道:“啊,大哥,我那队长是临时的吧,现在应该不是了,要不您给那些大人说说?”

他这样的态度让那男人嗤笑了一下,对方朝着他眼神上下打量了张黑子一番,突然指了指他绑在胳膊上的灰布条,又指了指他手中紧握的牌子。

张黑子这才恍然大悟,发现自己的牌子与别人有所不同,下面竟然多了很多字。

“大哥,这上头刻的啥呀?”张黑子怯生生地问道,他是村里人出身,认不得太多字。

“字呗。”男人斜睨着张黑子,一脸不屑。

“大哥,这啥意思呀?”张黑子带着钦羡的目光问道。

那人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猛地抢过张黑子手中的竹牌,指着下面的正体字,装模作样地读道:“十七,这是咱们这队的编号,你是一,这就是你的号牌。以后别人喊十七队长或者十七一,你就得答应,不然在军中可是要砍头的!”

张黑子听了惊惧交加,颤声道:“大哥,那我爹娘给我起的大名就没用了吗?”

“进了这个门,人家叫你啥你就叫啥,你爹娘现在能给你饭吃?”对方一脸不屑地道。

张黑子嘴唇微动,过了许久才喃喃自语道:“也是,吃别人的饭就得服别人的管,让叫什么就叫什么吧。”说完,他又抬头看向那位这人,好奇地问道:“大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听你的口音,像是北方的?”

“我啊,辽东的。”这人却是轻叹,盘腿坐上了床。

“我当过兵,后来北京城破了,皇上也死了,我们几百个个兄弟一路往南。”这人有些唏嘘,感叹道:“后来跟着南京那个皇帝,结果又死了,唉,你哪儿人啊?”

“崖山,大哥应该没听过。”

对方却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宋朝皇帝死的地方,有名!”

“大哥懂得真多。”

“说话时挺直腰板,别那么窝囊!”对方不屑地踢了踢他,道:“喂,看你这怂样,怎么当头?我手下做饭的伙夫都比你结实。”

“我也不想当……”张黑子道,又继续懦懦道:“大哥你要当队长,我去说……”

“算了,不急了,你也别叫我大哥了,我大名杨庭,你喊我杨哥就行。”

张黑子刚欲开口,突然,一阵尖锐而高亢的竹哨声从营房外传来,划破了室内的喧嚣。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朝窗外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军官站在院子里,手按刀柄,威风凛凛。那些协勤和管事们也纷纷露出谄媚的笑容,低头哈腰地迎了上去。

过了两息,就有人进了营房,一时间,营房内鸡飞狗跳,哀嚎声此起彼伏。协勤们此刻比刚才更加凶神恶煞,像是要在上头面前面前表现一番似的,直接拿棍子乱打赶人。

杨庭连忙拉起身边的张黑子往外跑,同时也扯上了他们这队那些还在发呆的人。

杨庭眼疾手快,一把拉起身边的张黑子往外跑,同时也不忘扯上他们这一队还在发呆的队友。

营房面积虽大,但人多手杂,此刻已乱成一团。见到杨庭这一队率先往外冲,反应快的人立刻跟了上去。

当杨庭这一队最快冲到外面时,他抬头望向那位武官打扮的人,以及武官身后的士兵队伍,心中不禁一凛。

他看出来这些人和之前那帮兵不同,这些应该是真正杀过人的。

此时,有人提着鞭子开始维持秩序,驱赶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站好。但场面太过混乱,分营房床铺的过程又将原本认识的人打散,一时间谁都不知道该站在哪里。

“跟着我站。”杨庭连忙拉住了张黑子,大声喊道。

“诶!”张黑子刚应了一声,就被杨庭拉到了旁边。

“我是队首!”杨庭高举右手,大声喝道,“都跟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