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通正在深入灭魂林,其表情失落,瞳孔涣散,好似失去了童真的孩子,当然了,他的童真早毁在十岁时录像带里,之所以如此神色,只是因为与鬼老的一次密谈,彻底颠覆了他的世界观。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他被各种信息轮番轰炸,由最初的震惊到现在的木讷,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那些消息,无论放在何处,都足以引起轩然大波,陶景云竟然是吕祖的转世,酆都大帝竟然谋害了东岳大帝,鬼老竟然找到了搞死酆都大帝的办法……
“你们神仙之间,宫斗竟然也这般厉害?”周元通大为震撼,本以为立地成仙之后,当抛弃世俗的欲望,醒时对花笑,醉时伴花眠,时不时就乘着仙鹤云游四方,岂不美哉。
都成仙了,何苦耍这些心眼,不累嘛!
不过,他也同样借此了解了诸天仙神的成色。
“我算是看出来了,阳间之所以如此黑暗,全都是被那些狗屁神仙污染的,问题就出在那些仙神身上,这样的世界有什么意思,索性一把火全烧了,一了百了,我巴不得无法时代到来。”他恶狠狠的想。
“孺子可教!”夷的低语在脑海中响起,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周元通交谈,自打得了钟馗果位之后,夷的鸟语也没那么难懂了。
“你闭嘴,”周元通听到他的话,气不打一处来,训斥道:“你们都是一丘之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惦记东岳帝君的果位,还不是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利,呸,恶心!”
“……”
夷给这句话噎的半天都没说话,过去好久,才重新组织起语言。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这么武断我的目的?”夷的声音仍如从前平静。
“那你说说看,你要东华帝君的果位做什么?”周元通反问。
过了好长时间,夷才叹口气,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我要用东岳帝君的果位为引子,将我从放逐之地接引回来,我要在这一世,将所有未竟之事全部完成。”
“你能有什么未竟之事?”
“当然是我之前跟你说的,荡平诸天神佛,修复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相信你也看出来了,世界病的厉害,全都是因为天上那些蛀虫,无法时代到来之前,一定要铲除所有的仙神,否则后患无穷!”夷的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周元通停下脚步,觉得不对劲,疑惑道:“不对吧,既然无法时代就要到来,天上那些玩意儿的死不是命中注定的嘛!”
“那需要相当漫长的时间,也许是千年,也许是万年,更有可能是十万百万年,我可等不了这么长时间,咱们要做的就是加快整个事件的进程,尽快将一切拨乱反正。”
周元通大概是明白了,这就跟铀的半衰期一样,只要时间足够,诸神早晚要衰亡,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加快这个过程,迅速导向结果。
“那么现在来说说放逐之地的事吧。”周元通对这件事比较感兴趣,猜测道:“你就是因为这个疯批计划,被群仙围攻,放逐了吧!”
“你说对了一半,我当时太心急了,本以为杀掉一半的帝君与佛祖,他们就会自己分崩瓦解,从而变成待宰的羔羊,可我没想到他们对仙位的痴恋到了一种难以想象的病态程度,竟联合起来,将了我一军。”夷的语气并不懊恼,只是有些无奈。
周元通哑然失笑,什么叫对仙位痴恋到病态,这不是人之常情嘛,都享受过神仙的好处了,谁还会自己放弃这些特权,去做一个手无寸铁的凡夫俗子。
夷天真的有些可爱。
“也就是说,你现在成熟了?”周元通揶揄。
“熟了,熟透了,等我从放逐之地彻底回来,我会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才是恐惧!”夷的声音低沉,想必被放逐的这些日子,一定看清了许多事。
“对了,假设你真有那本事将诸天的神佛一网打尽,那你最后该怎么处置你自己呢?”周元通似笑非笑,发出来自灵魂的质问。
……
捋着灭魂林飞行了足有六个时辰,周元通忽然落在地上,不停地喘息,他感觉到了一种莫大的压力,好似神魂要被铁树的诅咒分解,化为空气。
要知道,他现在已经获得果位,位列仙班,却仍旧难以抵挡这种力量,真不知道东华帝君是怎么熬到现在的。
“再坚持一下,应该快到了!”周元通强打精神,按照鬼老的指引,快速前进,半个时辰之后,他终于看到了铁树以外的东西,一座巨大无比的铁棺,长有百米,横贯灭魂林,其上长着密密麻麻的铁树,好似板栗的刺壳,惊为天人。
“这就是东岳帝君的棺椁。”鬼老曾说过,当年百鬼瞒天过海,将东岳帝君的尸首从九天之上运回酆都,就葬在灭魂林中,以铁树铸成棺椁,想要依靠那种莫名的力量,磨去帝君体内的封印。
面对巨大的棺椁,周元通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不仅仅是因为那些铁树,更有棺椁中传出的恐怖气息,好似在面对一尊魔神。
东华帝君被葬在此地几千年了,日夜遭受铁树的侵蚀,竟还有如此气息,可以想象他生前到底强盛到了何种地步。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牛逼的一个人物,究竟是怎么被酆都大帝干掉的,就因为那堕仙酒?”周元通有理由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鬼老也只是知道个大概,毕竟当时他留守酆都城,并未参与此事,只说此事与太狐真君有关。
太狐真君,乃诸天第一仙子,美艳无双。
“难道是栽在美人肚皮上了?”周元通无端猜想,笑哈哈道:“这要传扬出去,可是要笑掉大牙了。”
靠近棺椁,周元通猛然发现,棺椁前面竟到处是尸首,死而不腐,依旧残存生前的恐惧,无一例外的跪拜在棺椁前,双手合十,目视棺椁。
“像是在赎罪!”他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开始怀疑这些人正是当年运回东岳帝君的鬼差们。
鬼老曾提过一嘴,此事发生后不久,酆都接连发生诡异之事,那些参与了此事的鬼差,都染上不祥,几乎全部疯魔,没了影踪。
估计是沾染了因果,被东岳帝君诅咒,最后不得不到这儿来,自斩赎罪。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刚刚好,正是一百位!”周元通详细清点一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忽然,他如遭雷击,表情忽然拧在一起,仿佛遭遇了莫大的震骇,嘴唇发白,不停哆嗦。
“这这这……这三位是刚死的,陶景云来过?”
鬼老说的很清楚,当年的百位鬼差,只有三位活了下来,可这三位,都在昨晚被陶景云杀死,肯定是陶景云所为。
“他怎么来的这么快!”周元通难以置信,他可是一刻不停的往这儿赶,仍是耗去了七个时辰才到,万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不愧是吕祖的转世,他现在在哪?”周元通到处打量,除了地上的赎罪者之外,并未发现其他活人的存在。
“铁棺里有动静!”夷提醒他。
“都进去了?”周元通凝望铁棺,只觉头晕目眩,脑袋好似被万根银针扎中,痛不欲生。
这还没接近棺椁,又遭受如此的打击,这要是进去,岂不是神魂俱灭?
就在这时,一股超然的力量涌至全身,护住了他的神魂,铁树的影响突然消散,再也无法影响他,是夷所为。
“咱们得抓紧了,要是去晚了,可就前功尽弃了。”
周元通点点头,腾空而起,没入铁棺中。
……
“有光亮?”周元通睁开双眸,竟看到霞光漫天,完全不像是盛殓尸体的地方,一点恐怖的景象都没有。
倒像是个世外桃源,雾气氤氲,神光万道,天上有仙鹤翱翔,地上山清水秀,屹立在云团之上,可谓奇观。
“难道被锁在铁棺中几千年,竟生成了一方世界?”周元通落在河边的土地上,仔细感受,河水清冽,土地坚硬,百分之百的真实,不像是幻象。
“还真是奇怪。”周元通在河边洗把脸,四下打量,没有看到一个人影,惟有沿着道路前行,攀上山坡之后,忽然停下脚步,朝前方探望。
却见路的尽头,有一座云顶天宫,琉璃瓦彩霞砖,雕梁画栋,神光炽盛,确实是传说中的仙宫。
“就在那儿!”
周元通加快脚步,踩着霞光堆砌的阶梯,扶摇而上,忽闻仙乐阵阵,听得他浑身舒畅,连骨头里都暖洋洋的,充满了幸福感,好想就此躺下,美美的睡上一觉。
“散!”
夷的声音忽然在心中炸响,周元通打个寒噤,从那种感觉里醒来,一阵后怕。
“仅仅听到这些声音就叫我的神魂要脱离身体,里面到底有什么?”他带着这个疑问,闯进天宫中,被面前的景象镇住了。
满地仙药散发阵阵幽香,随月轻舞,水池中的仙鱼靠在河岸旁,张开嘴巴,大声合唱。
“这是什么鬼东西,我怎么好像磕了药一样!”周元通使劲擦擦眼睛,确实是鱼在唱歌,花在跳舞,这还只是外围的小菜,再往里,在玉石堆砌的道路尽头,有成百的乐师在弹奏琵琶、古筝一类的乐器。
淡雾之中,数道倩影,随着音乐而舞蹈,那都是天上的仙子,各个国色天香,身材妙曼,没有丝毫的缺点,尤其舞姿,惹人沉醉,此乃天上才有的东西。
再往里瞧,凉亭之中,群仙毕至,坐在案前,品尝龙肝凤髓,饮着琼浆玉露,赏着仙乐仙舞,觥筹交错,开怀大笑。
“这是开的什么趴体,怎么没喊我?”周元通跟入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一般,一会儿被跳舞的仙女勾住,一会儿又将眼神放在那些珍馐美味上,说不出的新奇。
“来的时间刚刚好,我先去讨一杯仙酒尝尝!”周元通舔抿嘴唇,正要迈上玉石路,背后忽然出现一双手,攫住他的脖颈,一把将他拽到假山后面。
“谁?”周元通释放神力,挣脱束缚,回身就要动手,却看到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
“老朱,你怎么在这儿?”
这张脸他可太熟了,正是吕祖庙里认得便宜师父,朱胥。
万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碰到他,朱胥也吃了一惊,斥问道:“你到这儿来干嘛?”
“我还想问你呢,你到这儿地方来干嘛,我去讨杯仙酒喝,为什么拦我?”周元通不满。
“讨个屁,那可是鬼游会,只要踏进去一步,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朱胥没好气道。
周元通忽然记起来了,这可是在东岳大帝的棺材里,怎么会有仙宫仙人,有的只可能是鬼。
凉亭中坐着饮酒的神仙,那可都是在酆都除了名的庙宇,说明他们早已身死,这只是他们的残念而已。
“我问你话呢,你到这儿来干嘛,”朱胥盯着他,谨慎道:“你小子不会也惦记帝君的果位吧?”
周元通虽被猜中心思,却假装诧异,反驳道:“怎么会呢,我被陶景云扔在这里,走着走着,就到这儿来了,什么帝君果位,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
“别跟我来这一套,我老早就看出你没安好心,我奉劝你一句,千万别打果位的主意,这不是你我所能参与的事,执意妄为,是要遭大难的!”朱胥表情严肃,不像是在说笑。
周元通打个哈哈,反问道:“既然会遭难,你到这儿来干嘛?”
朱胥嘿嘿一笑,低声道:“我来看戏,看一出大戏!”
“看戏?这儿有什么好戏可看?”周元通一头雾水。
“跟着我,千万别乱搞,等着瞧就好!”朱胥指向远处,亭子的尽头处,坐着一位白衣男子,背后有神光闪烁,样貌却有些模糊,好似笼了一层霞光,看不真切。
“那位就是东华帝君!”朱胥介绍。
话音刚落,东华帝君忽然站起身来,对众人举杯,高声道:“百年仙会,再次相见,我心甚欢,请诸位共饮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