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愿夺人所好

庾行月睁开眼。

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一个丫鬟匆忙来禀，“二姑娘，天大的喜事！苏公子带着聘礼到前厅提亲去了，姑娘您终于可以从这庾府脱身了！”

庾行月看着丫鬟几乎要喜极而泣的脸，迟疑了半晌，“绿烛？”

丫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大娘子才派了人来传唤您过去呢，您快起来，奴婢给您好好打扮一番。”

“等等。”她拉住绿烛的手，略有些惶惑，“我是谁？”

绿烛一愣，莫名有些慌，“姑娘您是庾府二房的小姐啊。”

似乎有什么记忆回笼。

榻上的女子却是忽然冷笑了一声，声音还有些微不可察的抖，“开什么玩笑？”

她深吸了一口气，却发觉心肺一阵一阵的抽疼。

绿烛又慌又着急，“姑娘您别激动，前阵儿为苏公子挨的蒸刑还没好全呢。”

捕捉到其中的关键词，庾行月撑在床头的掌心顿时一片冰凉。

她竟是回到了崇观十五年？

那一年她十七岁，苏文敛因办错了差事，被她父亲责罚，她前去求情，却同父异母的三妹妹挑唆，以至于最后被上了蒸刑。

那是庾氏宗族惩治子弟最重的刑罚，她将养了两个月才好。

这期间，苏文敛别说提亲了，连托人问候一句都不曾。

片刻后，庾行月已然冷静下来，绿烛也手脚麻利地帮她穿戴妥帖，二人随传唤嬷嬷来到前厅。

前厅院里摆放了八口箱笼。

苏文敛才中举人搬出去自立门户没多久，即便这每个箱笼里的东西都不满，加起来也得是他全部身家还要东拼西凑借来的了。

绿烛看着，不禁为自家姑娘暗暗高兴，苏公子这是重视她们家姑娘呢。

庾行月面无表情地越过这些箱笼，入了厅内，只见上首坐着庾父和大娘子林氏，下首坐着一身清简的苏文敛，正低头喝茶，见她进来，还抬眸对她温和一笑。

庾父似是一肚子窝火，“你亲自说罢。”

闻言，苏文敛放下茶盏，起身走到庾行月面前，面露歉疚，“二姑娘，我知你心悦于我，可是我对贵府三小姐早已情根深种，实在无法回应你。这是此前你赠我的香囊，今日特来归还。”

这一段话威力忒大，庾行月连挑了两次眉。

苏文敛紧跟着又道：“也请二姑娘交还在下遗落在你那里的传家玉佩。”

他一派谦谦君子模样，生得也端正，这番姿态，倒是显得是对面的女子死缠烂打了。

庾行月明白了，要回玉佩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可要回玉佩之后呢？

她视线掠过外面的箱笼，又联想了一番他方才的话，得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你要求娶庾盈雪？”

她拧着眉，苏文敛垂下眸，“不错，我与盈雪两情相悦，今日也是特来求娶。”

他抬眸，希望在庾行月脸上看到失落的表情，可是并没有，他微微皱眉，“二姑娘，你会祝福我和盈雪的，对吗？”

一旁的绿烛简直都要被他的无耻惊呆了，不平道：“苏公子，当初是你许诺，科举过后就来向我家小姐求亲，那玉佩也是你亲手赠与我家小姐，你现在却说要娶三小姐，三小姐和靖王殿下是有婚约的，你莫不是昏了头——”

“放肆！”

一道骄矜的呵斥声响起，随后一名容貌姣好的少女携三五婢女嬷嬷走了进来。

那少女身穿一袭上好丝绸织成的长裙，裙摆绣着如火如荼的石榴花，每一片花瓣都以金银丝线勾勒，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她走过来，当即踹了绿烛一脚，“混账东西，这里也是有你说嘴的份？”

庾行月垂首站在一旁，多年来的经验已经让她养成了习惯。

她不能有任何表态，否则庾盈雪只会变本加厉，而上首那两位更是只会助纣为虐。

林氏心疼地将自家女儿拉至身旁坐下，“我的儿，惩治下人那些事让婆子们去做就好了，别自己有个闪失。”

庾盈雪坐下，听话地“嗯”了一声，又在林氏身边撒了一会儿娇，这才正眼看向厅下的庾行月。

开口便是，“丑奴，当初和靖王定下婚约的本就是你，我想了想，终究不愿夺人所好，这桩婚事便还给你，你还不跪谢？”

庾行月低眉垂目，掀起外袍跪下，心里却冒出了无数疑问。

上一世庾盈雪嫁给靖王，靖王对她的宠爱近乎人尽皆知。

只是没几年，庾盈雪便死了。

而今她突然反悔……

难道，庾盈雪也是重生的？

思及此，庾行月不由抬眸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极带窥探意味，庾盈雪被看得露出了几分心虚之色。

她恼羞成怒，“你那是什么眼神，嫁给靖王，你便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莫非还不愿？”

庾盈雪瞪着庾行月，眼神中除了心虚还有更多的愤怒。

原本就应该是庾行月嫁给风隋止那个疯子，她上一世竟是做了这个贱人的替死鬼。

“我告诉你，你不愿也得愿，这本就是你的因果，断没有别人来替你承担的道理，你就算不愿，庾府硬塞也会把你塞进花轿！”她恶狠狠地说道。

庾行月连连皱眉，什么因果？什么承担？

看来庾盈雪上一世的死还真有不少蹊跷。

“三妹妹愿意相让，我自是感激不尽。”她敛去眸中神色，俯首拜谢。

她前期想要逃出这个虎狼窝的途径唯有嫁人，苏文敛已经指望不上，嫁谁不是嫁。

庾盈雪料她不会反抗。

想到前世，自己身死后魂魄盘旋在京城，亲眼看着苏文敛任期满归京，功绩卓然，直接入阁拜相，连庾行月这个丑八怪也有了二品夫人的诰命。

更别提苏文敛对她极为专一，至死都从未纳妾，简直羡煞旁人。

系统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让她重生，上一世属于庾行月的，这一世必都将属于她。

只可惜系统此刻还在沉睡，也不知何时才能醒。

她一会儿怒目圆瞪，一会儿喜上眉梢，一会儿愁眉苦脸，看得庾父和林氏直摇头。

雪儿自从前日醒来就变成这样了，还要把大好的姻缘推出去，他们怎么劝都不听，如今又这幅模样……

庾夫人闷声闷气对庾行月道：“这几日，你就别出门走动了，安心待嫁，嫁妆自然少不了你的。”

事已至此，庾行月嫁的毕竟是靖王，虽然他们也不相信这个丑八怪能讨靖王的欢心，但谨慎点总没错。

庾行月行礼退下了。

路过苏文敛时，她将腰间挂着的那枚玉佩取下，“可接住了。”

她抛了过去，苏文敛抬手接住，神色颇有些复杂，但还是维持着礼节，“也恭喜二小姐了。”

怎么一转眼庾行月竟成了靖王的未婚妻？她应当是被他退亲的弃妇才对。

苏文敛想不通，且庾盈雪方才说的话也莫名其妙，他听得云里雾里。

那厢。

绿烛一路跟着自家小姐回到小院，还有些不真切的感觉，忽然听到被叫，她连忙回神。

庾行月神色郑重地看着她，“我有一件极要紧的事情要交代你。”

“小姐请说。”绿烛也不由紧张了起来。

“我嫁人后，你的身契就会到我手里，届时我要你去找徽州景氏一族，帮我送一封信，你可愿意？”

“很重要的信吗？”她不想离开小姐身边，但如果那封信很重要，她愿意去。

“很重要。”庾行月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这几日可以先准备收拾行礼，该告别的告别，届时我会找好侍卫护送你。”

绿烛有些想哭，但她还是点头，“奴婢晓得了。”

……

婚期在三日后如约到来。

这一天黄昏时分，庾府外红妆铺了足有十里，然而眼瞧着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靖王府迎亲的车马却迟迟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