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怪鱼

坐在窗前的维特丽丝简单翻看了一下今日的《港城时报》，其上的头版标题“波本主教因病辞职引发港城热议”极为醒目。

虽然海神殿对外宣称，只是主教因个人决定辞职，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大概是出了什么事，才不得不让出这坐了十几年的肥差。

所谓因病辞职，应该也只是有人给他留了个体面。

城内的小道消息传闻称：是波本主教的政敌暗杀了他的黑手套，弄来了这位主教的把柄，这才扳倒了这位大人物的。但是否为真依然有待考证。

简单扫了眼其上的报道，这位骑士小姐面不改色地合上了报纸，随后，翻开了自己的日记本。

“我来到佛伦港这么久了，女神殿依然冷清寂寥，我作为神官也没有取得什么突出的成绩，但是……在一系列机缘巧合的推动下，我算是间接扳倒了一位树大根深的大人物。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再给我们找麻烦了。”

写到这里时，她停顿了一下，方才继续：

“但是，现在，我觉得我陷进了一个更大的麻烦里。

“艾略特·卡维尔……自从和他约会之后，我每次面对他时都会心神不宁的。

“真是的，明明是他邀请我的，但事到如今他反而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还说什么：找我约会只是为了讨好我，让我不要多想……他到底知不知道初吻对人意味着什么？”

写到这里时，她稍微停顿了一下。

回忆起在剧院观看《冬日之梦》终幕时，在观众起哄声中和艾略特进行的亲吻，维特丽丝就感觉自己的脑子会像蒸汽火车头一样冒出烟来。

明明当时还不觉得有多羞耻的，但事后越是回想就越是让她无所适从。

“和他的约会确实让人难忘，即便我已经不记得和他嘴唇相贴的感觉了，但我还是记得他身上那股让人安心的气味，而且和他拥抱时感觉也很不错……额，我到底在写什么鬼东西？”

察觉出这话的不妥后，她才略带愤恨地将这一行狠狠划掉。

迟疑了许久，她又放下日记本，将放在枕下的那枚纯金手环取了出来，自己摩挲了一番。

虽然做工有些粗糙，分量也不重，镶嵌的宝石还都是细碎的边角料，可还是让她感到爱不释手。

这是艾略特给我的。

看着这份礼物，维特丽丝已经有了打算。

其实，她先前对艾略特所说的：要参加佛伦港祈福祭典上举行的猎舟竞赛，进而通过取胜来恢复名誉什么的……这只是她表面上的理由。

重点是，每年比赛获胜的神官，都能得到总督赠予的奖品。像是一柄礼仪用的短剑、一条篆刻着祈福话语的项链、一瓶储藏百年的上等美酒——正好，这样的礼物意义足够且价格也很合适，可以作为给艾略特的回礼，应该对得起他靡费重金打造的这份纯金手环了。

而且，等回礼的时候，我要不也邀请他约会一次？

反正，有了这次约会的经验，下一次约会应该会顺利很多，而且说不定我们能……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想到这里，维特丽丝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不知不觉间，似乎自己都快遗忘了来到港城的初衷了。

现在，自己满脑子都是艾略特·卡维尔和那个疑似人形魔物的神秘怪人……而且，艾略特的事情显然要重要得多。

振兴大河女神信仰的愿景，似乎距离自己越来越遥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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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阿米尔·罗塔斯的地下室内，艾略特不知为何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卡维尔先生，不要在我这里随便打喷嚏”罗塔斯有些嫌弃地看了眼年轻神官：“我这里的试验品价值都很高昂的，万一坏了可就麻烦了。”

“抱歉。”艾略特摇了摇头：“我平时不打喷嚏的……不过，你忽然让伊瑞娜把我叫过来做什么？我还以为你这边出事了……”

今天下午，维特丽丝还待在神殿里的时候，伊瑞娜就火急火燎找到了他，说她父亲有急事，害得他不得不赶紧丢下手边的活跑过来。

本来还以为是什么紧急状况，比如洗钱的事被港城的商行发现或者罗塔斯的古玩店铺被混混盯上……结果这个中年人却一副悠哉的模样，搞得他有些火大。

“卡维尔先生，你说过了，让我这边的研究有了什么进展，就尽快告诉你的。”这个佝偻着腰的中年人淡然道：“我只是遵从我们的协议而已。卡维尔神官。”

“哦？进展——”艾略特愣了一下：“这么快？”

“是啊，其实，上次带你光顾了我的实验室之后，我这边的研究就忽然顺利起来了！”

说到这里时，罗塔斯的语气都充满了骄傲：“看！”

说着，他带着艾略特，神秘兮兮地打开了一扇地下室的大门，随后，屋内的东西让艾略特陡然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看到了一个硕大的水缸，水缸中是一头长得只能用奇形怪状一词来形容的小怪物——那是一只鱼，但其体表却长出了许多诡异的增生物质，有形如树枝的木制根须，有流淌着黑色脓液的肿瘤，还有镶嵌在体表的巨大眼珠……简直丑得让人不敢看。

“看，这就是我造出的魔物！”

介绍着自己的实验产物时，这个中年人居然满脸都是兴奋的笑意：

“就前些天，你来过我这实验室之后，我这边立即取得了进展，之前收藏的所有魔物尸骸，在我的炼金药剂刺激下，全都恢复了部分生前的活性，我尝试着将那些遗骸嫁接到了一头鱼的身上，居然真的让我做出了一头小型魔物出来！”

就在我来过之后，所有的魔物尸骸都恢复了活性？

艾略特默不作声地看着这头丑到无法想象的畸形怪鱼，心里已经有了些提防。

“…………这玩意是你造出来的？”再度看向罗塔斯时，他已经有了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个平日市侩而精明的中年人，此时似乎暴露了他疯狂科学家的一面。

“别看这鱼长得畸形，但我已经在它身上做了初步的实验。它几乎不用进食，即便掏空肠道，只要丢进水里都能立即再生，命硬得可怕！”

见艾略特满脸敌意，这个中年人赶忙解释道：“别被这家伙丑陋的外表吓到。卡维尔神官，这条鱼虽然看着畸形丑陋，但习性和普通鱼类一样，且没有任何攻击性！从这头鱼身上提取血肉，说不定我真能研制出帮助人类再生器官的药物……怎么样，这足够证明我的研究卓有成效了吧？”

“……人和鱼差别终究还是很大的，而且这东西光是看着，就让我相当的不适了。你居然觉得可以把这玩意炼制的药物给人用？”

艾略特摆了摆手：“而且，你哪儿来的把握说这玩意儿没有攻击性的？”

“我试过很多次了……”罗塔斯见艾略特忧心忡忡的模样，这个男人赶忙打起了包票：“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说着，他直接拿出一柄小刀，在自己的左手食指上划了一刀，然后也不做消毒，直接将还流着血的手伸进了玻璃缸里，让指尖的血液在水中散成一片薄薄的血雾：“看，就算我将受伤的血散在这鱼的身前，他也不会受到血腥味的刺激对我攻击！”

“喂，你在做什么，这也太危险了！”

“没事的，卡维尔神官，我这样试过很多次……”

但，打脸的事情发生了。

这头原本好端端游来游去的畸形怪鱼，身上的眼珠忽然一颤，随即，原本小口小口开合的鱼唇忽地裂开一条恐怖的裂缝，露出了细密的尖牙，一口咬上了罗塔斯那流血的手指。

“啊！啊——”

这个突然的意外让罗塔斯发出了惊呼，瞬间反应过来的艾略特立即上前，直接一手伸进鱼缸，不顾那畸形怪鱼体表恶心的浓疮和尖锐的木质增生，在它体表用力一捏，将这鱼直接截成两段，罗塔斯此时才痛苦地抽出自己的手指——此时，他食指前端的一截已经断了。

“别乱动，我给你止血！”

迅速冷静下来的艾略特赶忙扶着惊魂未定的男人坐下，施展起他较为擅长的治愈魔法。

【侦测倒对象产生感激之情……愿力转化中……】

伴随着罗塔斯的感激，治愈之力有效地让他流血的伤口迅速愈合。

但掉下的那一截指头，却已经变成了鱼嘴里的碎肉，再也长不回来了。

呆愣地看着自己失去的指头，罗塔斯此时还有些难以置信：“额……怎么会这样，之前我已经试过很多次了，为什么偏偏在我给你演示的时候出了意外……”

而鱼缸中，被艾略特捏成两截的畸形怪鱼，居然还在水缸中缓缓地游动着。

它被捏碎的两截身体间，还生出了许多细密的黑色肉线，似乎正在缓缓愈合。

确实，如罗塔斯所说，这怪鱼的生命力惊人的强。

看着眼前这一幕，艾略特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罗塔斯先生，这种危险的生物可以被杀死吗？”

“额，杀死它其实不难，在无水环境里用水银注射就行……”

“那你还不赶快！这种失败的东西就得赶紧销毁……妈的，我已经开始后悔和你合作了。”

刚才还洋洋得意的罗塔斯，此时才露出挫败而羞愧的神情：“我会的……但，卡维尔神官，我发誓，这次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之前那么多次测试，这鱼都很是安生，但这次它偏偏就闹起来了……”

随后，艾略特将这明显失败的怪鱼从水里捞了出来，而断了半截指头的罗塔斯咬着牙，倒了小半罐水银出来，不过，这个中年人看着自己精心创造的生命还是舍不得下手。

最终还是艾略特不耐烦地接过了他手里的药瓶，用针头将水银注射进了这鱼的身体里，这只不断蹦跶扑腾的怪物这才咽气，丑陋的身体也迅速腐烂，变成了一滩散发着腐败气息的碎肉。

两个男人沉默地看着这头畸形怪物的尸体，一时间相顾无言。

直到地下室外传来了少女的呼喊声，这尴尬的沉默方才被打破。

“爸爸，卡维尔神官！你们在里面吗……我听到有不对劲的动静！你们还好吗？”

“没事，伊瑞娜，我们还好……”

推开门的罗塔斯有意藏住了自己受伤的手指，也遮掩着屋内的一片狼藉，他只是安慰着女儿，让她赶紧离开：“只是一些小意外，没事了没事了，你回屋子里歇着吧……”

聪慧的少女看出了屋内的混乱，眼中似乎有些失望：

“父亲，我不是说了我不希望你再搞这些危险的研究了吗？还有，卡维尔神官，我也说了，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劝劝我父亲，不要老是纵容他……”

“…………”

送走满是担忧的伊瑞娜后，艾略特才跟着开口：

“也许你女儿是对的，她比我们都要理智得多……我是以为你能做出什么造福人类的东西，才选择信任你的，结果整出来的这是什么怪物？还是赶紧把那个怪物的尸体销毁处理掉吧。别再让伊瑞娜为难了。”

看来，指望这个不靠谱的男人能帮他解决邪神汲取愿力的问题，还是过于天真了。

“我会考虑的……”罗塔斯似乎依然不死心，还是梗着脖子辩解道：“……卡维尔神官，未来的研究我会更谨慎的。这只是一次小小的挫败，我还没有结束……”

短时间内恐怕不能说服这个有些魔怔的中年人，他也不可能直接和这位合作伙伴当场翻脸。

所以，丢下几句话后，他也只能准备离开，让罗塔斯自己反省——

当然，在临走前，他也记起了维特丽丝的吩咐，想起了之前答应过帮她借阅佛伦港魔物活动档案的事。

“对了，罗塔斯，你这里有佛伦港过去疑似魔物的活动记录档案吗？”

“有是有……但你问这做什么？”罗塔斯显得有些警惕。

“我和我的上司需要查阅这些档案资料，调查一些事情。”

罗塔斯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在家中翻找了一阵，才拿出了一沓厚实的档案，递给了年轻的神官。

这次，和罗塔斯的仓促会面，就以这种尴尬的方式结束了。

只是，那只畸形怪鱼给艾略特留下的印象极深，即便离开了罗塔斯的住所，想起这条鱼游动的姿势，他都会直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