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成为英雄吧

此时，海湾北岸的贵宾席上，以总督为首的港城高层虽然镇定了下来，没有再像一开始那样混乱地大呼小叫了，但谁都看得出，这些官僚贵族依然对当前的局势束手无策。

“那头魔物又潜入水下了，小心它又掀起海浪来……总督大人，要不您还是先避开此地？”

“怎么城里的神殿和修会还没派人过来？”

“现在所有的神官都被那魔物掀翻了……刚才那位大河女神殿的洛林女神官好像跳上那魔物的脊背，和它一起潜入水下了，也不知道她是生是死……”

耳听着这帮贵族官僚毫无营养的废话，露琳娜叹了口气。

她大概是在场众人中，唯一对眼前这场无妄之灾冷眼旁观的人，唯一让她注意的，只有刚才被甩上岸边的伙伴。

邪神小姐熟知这个老朋友的德行，知道这个家伙遇到这种事肯定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而且，现在的他明显在岸边迟疑着什么——大概又要做什么傻事了。

见此情形，她叹了口气。

所以，趁着无人注意，她悄悄迈步跃下了位于高地的贵宾席，来到了艾略特身边。

…………

“艾利，你在做什么？”

正当艾略特盯着身侧鎏金的大河女神像出神时，一个窈窕而修长的身影悄然来到了艾略特身边。

来人当然是露琳娜，此时，这位邪神小姐看向他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揶揄和调笑之意，她只是平静地看着艾略特，一对漆黑的眼眸中似乎还有着些许警告之意：

“刚才的情况我都看到了——艾利，你不会打算为了救那位洛林小姐，选择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展露本体和那头魔物对战吧？我建议你别犯蠢，你应该清楚这么做会招来什么样的麻烦，没必要为了救一个人类冒这种风险。如果你还固执己见，我会直接打晕你，再把你绑走。”

“你真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管闲事……露琳娜，我想怎么做用不着你教，更何况，我有不动用本体就能解决这头魔物的办法。”

艾略特现在根本无心和她继续唇枪舌剑，想到主意后，他悄悄将才扣下的幸运硬币揣进了兜里，同时看向身旁的老友：

“……帮我个忙，我知道你能操纵你的眷属分离出物体表层的元素，甚至析出金属单质。正好，这些岸边的神像表面都是鎏金的，所以必定还残留有些许水银，帮我把它们鎏金表层的水银汇集起来给我。”

露琳娜顿时眉头一皱：“你要收集水银做什么？”

“那头怪物的血肉只要接触水银就会失去活性——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待会给你解释——快点，再耽误时间真会死人的！刚才那一阵海浪起码卷走了几十号人，维特丽丝现在还在水底下呢！”

狐疑地盯着艾略特看了几秒，邪神小姐挑了挑眉，方才继续开口：“…………可以是可以，但这次，你欠我个人情，必须偿还的那种。”

“知道了。”实在没空继续和她掰扯，再耽搁下去，只怕此时筋疲力尽且还在和那魔物缠斗的维特丽丝真会出事，所以，他不假思索地便答应了下来。

“成交。”

随着露琳娜纤长的手掌打响了响指，某种强制契约顿时成型：“如你所愿，艾利。”

话音刚落，随着露琳娜一个念头横扫过整片海岸，顿时，拉比翁、金欧、铁君、智翁、瓦拉图、赫尔塔芙娜……这些神祇们被魔物弄得东倒西歪的神像，同时从它们富丽堂皇的鎏金表层析出了点点淡银色的雾气，这些雾气迅速凝结成大小不一的细微液体，从四面八方向着露琳娜手中汇集。

最终，一团不过婴儿拳头大小的水银液泡形成了，它像是团漂浮的银白色果冻般，在邪神小姐素白的手掌中晃动着。

“这儿的神像这么多，怎么析出的水银么少？”

“你指望有多少……鎏金过程中大部分水银早就流失了，这些神像实际表面残余的就只有这些。艾利，这海湾距离城区可是有十几里，附近可没有炼金术式的工坊，我已经感知过了，以我的能力，我所能搜集的水银就这些。”

“算了，应该够用了。”他深呼了一口气，便伸出双手，捧起了这些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当着露琳娜的面，他一仰头，直接将这捧水银喝了下去。

虽然以他的再生能力饮用毒药不会死亡，但强行饮用下这对人来说剧毒无比的重金属，并且还要强行逼迫自己的身体吸收这玩意儿一样会感到苦痛。

强烈的刺激直接使他跪倒在了地上。

甚至，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肉都在哀嚎，几乎要竭尽全力地将这些毒药本能地排斥出体外……但现在必须忍。

靠着对自身血肉的控制，他的心脏开始猛烈地泵起血液，拼着经脉破裂的痛处，硬生生逼着将这水银沿着他的血管汇集到了手掌附近。

顿时，本该是蜡黄色的手掌蒙上了一层不详的铅灰。

露琳娜无言地看着面前的伙伴咬牙忍痛的模样，没有说什么，只是在他最后起身前，蹲下身子用裙摆帮他擦了擦脸庞。

“谢谢，露琳娜……”简单道谢后，他毫不迟疑地迎着海浪潜入了澎湃的浪潮之中。

此时，海湾沿岸，所有的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那海中起伏不定的波涛中，胆战心惊地凝视着那头庞大怪物位于海面下的黑影，因此，没人注意到这个再度潜入海中的渺小身影。

“真无聊啊。”岸边的露琳娜有些无奈地打了个哈欠：“你这个喜欢当英雄的傻瓜。”

………………

“艾略特……他已经被我抛上岸边了，现在应该安全了吧……”

此时的水下，维特丽丝全力屏住呼吸，一手紧紧抓住了这头庞大海妖如船帆般庞大背鳍，另一手则全力握紧剑柄，竭力在湍急的水流中挥动着剑锋，尝试释放术式攻击这头魔物坚硬的表皮。

这头魔物大概也觉察到了这头趴在它背部的人类，恐怕对它来说，这个抓着它背鳍的家伙就像人类身上的虱子一样让人难受，因此，它有些烦躁地控制着身体，在湍急的水流中反复地翻腾着，体表的那些如数根般的触须也在不断地挥动，尝试将这令它恼火的小东西扯下后直接撕碎。

再一次地，伴随着冰冷的海水灌入口鼻，强烈的刺痛感几乎将她的胸膛撕裂……

“女神大人，您的眷属请求您的庇佑……至少让我对这头魔物造成实质的伤害，至少让它离开这处海湾……”

随着淡金色的神圣光辉最后一次凝结于剑身之上，她松开了紧抓鱼鳍的手掌，在身下的怪物翻动身体之时，凭着仅剩的余力将佩剑刺穿了他坚实的鳞片，附着有赐福之力的剑芒在这混黑的海下仿佛夜晚的烛火般明亮。

但她竭尽全力的攻击并未重创这头庞大的魔物，反而只是用剧痛激怒了它。

怪鱼全身所有增生的触须都开始疯狂地摆动挥舞，畸变的眼珠中连瞳孔都因情绪的起伏而接连颤抖，仿佛剧毒注入身体般的刺痛，使得这头巨型鱼妖的嘴部直接裂开。

随后，它在带起的巨浪中发出了一阵凄厉的尖啸，随后便是回转身躯，用它庞大的体型朝着海面发出惊天动地的拍击。

沉重的巨浪直接砸在身上，终于迫使维特丽丝松开了手中的佩剑，被沉重的甲胄连带着坠向了海底。

“天啊，那魔物是在尖叫吗？”

“它好像被激怒了！”

“总督大人，我们真的该走了——护卫，护卫！”

“等等，总督大人，那魔物似乎受伤了……”

…………

带着滔天的愤怒，就当这头疯狂的海兽即将再度兴风作浪之时，它体表所有滚动着的眼珠，忽然同时锁定了一个正在海中潜行的渺小身影。

艾略特·卡维尔，已经用手肘抱起了维特丽丝，将她朝着海面上用力推了过去，随后，他抬起了双手，开始了动作。

只是一瞬，仿佛剑鱼全力的冲刺，又像是虎豹屏息凝神的扑杀，亦或者是从枪膛中喷射而出的弹丸，他以恐怖的急速冲向了这头魔物的体表，顶着水流的迟滞朝着这头魔物体表所有附着的眼珠挥下了斩击、拔除了它体表那些乱舞的触须、重击了那些流淌着污秽脓液的疮疤。

附着有水银的手掌直接分解了它那污浊的血肉，使得这头魔物本可迅速恢复的创口再也无法愈合。

这一瞬之间，比刚才维特丽丝那一剑还要剧烈百倍的痛苦直接瓦解了魔物的斗志。

先前的愤怒直接被惊恐和畏惧代替，魔物满是杀意和兽性的头脑中终于产生了退却的想法。

但不等它及时转身向着海湾的出海口游去，这个速度快到可怕的人类直接爬上了它的脊背，手撕下了魔物背上那一整片比他形体大上几十倍的背鳍，就像是暴怒的中年人在看到了什么糟糕的新闻后怒不可遏地撕毁面前的报纸一样轻松。

正当魔物打算张口咆哮发泄愤怒之时，这个家伙直接趁着他张口之时钻进了他的口中，在它的腹腔内一阵乱杀，硬生生用那附着着水银的双手搅烂了它所有的脏器。

…………

当维特丽丝·洛林在剧烈的咳嗽中吐出肺部积蓄的冰冷海水后，她终于睁开了双眼。

虽然刚刚经历苦战，才从深海浮上岸的她，并未适应这冬日惨白的日光，导致视野还有些模糊，耳朵也因为反复浸水有些耳鸣，身边那嘈杂的欢呼声和喝彩声真让她脑子嗡嗡作响。

终于，她看清楚了面前那些模糊的人影：有佛伦港的总督拜伦男爵，有不久前还在和她激烈竞争的智慧宫神官，有穿着万神教会袍服的修士……这些人围拢在她身边，满脸喜色，说着些什么“维特丽丝小姐你终于醒了”、“真不愧是洛林家族的英雄”、“谢谢你救了大家”这些让她懵逼的话。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带着疑问，她努力推开人群，这才发现她并未如自己先前所料那样，在和那头魔物搏斗的过程中受创沉入海底。

此时，那头庞大的魔物就瘫在岸边，旁边还围拢着一大圈捂着口鼻，不断对魔物尸骸进行解析的神官、法师。

有了这些神官的对比，维特丽丝才真正认识到这玩意儿的体型有多可怕，仅是横躺在岸上就有两三层楼那么高，数百尺长的身体也几乎将明月湾南岸的海滩占据了一大半……也只有这样的怪物才能掀起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滔天巨浪。

但现在，这家伙只是一块腐烂的庞大鱼尸，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它体表那些让人生厌作呕的畸形增生物质，已经全部溃烂掉了，所有附着在鱼身上的眼球都被捅烂了，还流淌着五颜六色的污秽脓液。苍白的鱼眼珠更是直接变成了空荡荡的眼眶，腹部上还有个大得让人胆战心惊的裂口，稀烂的肠道也全都从这裂隙中流了出来…………

最糟的是，这家伙巨大的畸形脑袋，此时正对着维特丽丝所在的位置，看着让人颇为生厌。

“欸？”

眼尖的维特丽丝这时忽然看见了，就在这鱼的脑袋上，似乎插着那柄属于她的贴身佩剑。

…………

大约半个小时之间，海湾沿岸的众人亲眼看到，原本还在闹腾不停的魔物海兽停止了扑腾，随后，它庞大的尸体就随着海湾内起伏的海水被冲上了岸。

一同被送上岸的，是已经陷入昏迷的维特丽丝·洛林。

而就在这头魔物的头部前端，插着那柄铭刻着维特丽丝名字的佩剑。

于是，理所当然地，所有人都认为，是这位四阶力量的受膏骑士完成了诛杀魔物的丰功伟业。

就这样，在懵逼之中，金发的骑士小姐维特丽丝·洛林，就这样成为了港城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