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在回去的路上并不如意,虽然有电筒的照明,可依然三番四次地把脚踩到别人的稻田里。
而且走到一半,我爸手心里的电筒就灭了,像是烧掉了。
没办法,他只能摸黑回去。
尽管会摔得更惨,尽管周边到处是墓碑和骨头缸,他还是要加紧回去,不然就会被零下两三度的天气冻死。
他要受不了了,他感到一分一秒都十分难熬。
他越来越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跌阄”了,真的是自找苦吃。
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后悔就能改变现状吗?后悔那些钱就能回来吗?不可能了,如今自己是穷光蛋了,还差二十多天就要过年了,到时候一大把东西要花钱的,还有老婆生孩子不用补吗?一家人这些天不用吃饭……饭还好,自家有耕田,那就不用吃肉吗?不用买别的东西吗?
想到这,他就眼泪纵横。
可日子该过的还是得过,家他还是得回,钱他还是得赚,老婆孩子他还是得养……
就是接下来的日子,老婆孩子得为他的急功近利而买账,得跟他过更苦的日子……因为他老婆孩子跟着他的日子本来就苦。
他更愧疚了,他突然萌生出一股绝望。
可他又觉得不能这样,他得站起来,他得赚很多钱,他得为家庭撑起一片天。
就这样,他一边沉思着,一边拖着脚步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回到自己的家门口,我爸的身体依然还是抖着的。
他原本还有点不敢回去,怕会挨我妈一顿骂。但看到我家大门到现在还是敞开着的,而且里面还开着灯,他觉得甚是奇怪,这才小心翼翼地登上门槛。
登上门槛他又站住了,他想起上次他去赌博很晚回来,然后把门打开,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大桶洗澡水从门顶上倒下,径直朝他头上泼来,把他泼得一身湿。
所以,他以为这次我妈又在设计陷害他。
可是这时,他却隐隐约约地听到自己的媳妇在二楼“哎呦……哎呦……”地叫唤着。
“难不成荃柿要生了?”我爸心里想。
他知道他媳妇这阵子会生,他也是因为知道他媳妇这阵子会生才会在几天前从一百多公里的梅州回来的,却没想到会在他把钱赌光、被抢光的今晚生。
他气呀!他气警察,他气那些刁民。
他烦死了。
他只希望他媳妇生的是儿子。
不过眼前最重要的是去看看媳妇怎么样了?大晚上的,自己又不在,家里又没有其他大人,突然来了这种事,换成谁都会接受不了。
他赶忙冲进家里,接着便往二楼冲去。
谁知他刚迈上通往二楼的木梯,就看到我大姐站在靠近二楼的木梯处,趴着二楼的围栏,像是在偷瞄着上面的一举一动。
我爸接着奔跑,我大姐好像这才注意到楼梯有人似的,着急忙慌地扭过头来。见到是我爸,便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阿爸……”
我爸轻轻地“诶”了一声,接着便来到了二楼。
此时,我爸隔着蚊帐看到我妈正躺在床上,双手掰着双腿,双腿外张,嘴里不停地叫着:“哎呦……哎呦……”
而床尾则坐着一个老太婆,是我们村里的人。只要村里有人生孩子,很多人都会找她……此时老太婆正扶着我妈的双腿,帮助我妈生产,时而在我妈胯下摸摸,时而告诉我妈应该要怎么做?好像也没注意到我爸已经上二楼来了。
“荃柿,你再忍忍……已经开十指了,很快就会生下来了。”老太婆苦口婆心地安慰我妈道。
站在旁边许久的我爸突然开口问了一句:“要我做些什么吗?”
老太婆这才反应过来旁边还有个人,转过身看见竟然是我爸,一股正义之心突然涌上心头,掀开蚊帐便愤愤不平地对我爸骂道:“你个'做恶极'的,自家妇娘生孩子,自己反倒跑去'跌阄',我没见过像你这样没良心的男子。要不是你大女儿大半夜地跑下来叫我,你妇娘恐怕早就痛死了。现在赶紧去给你妇娘多煮点饭……”
我妈本来就算很会忍的了,尽管生孩子很痛,她都尽量不让自己叫那么大声。刚才听到老太婆的安慰声,甚至都已经停止了叫唤。此刻突然听到我爸赌博回来了,还被老太婆大声训斥了一顿,那疼痛感,那委屈……那嗓门瞬间就爆发出来了,疼得她嗷嗷直叫:“哎呦……哎呦……”
我爸心里甭提有多愧疚,甭提有多无辜,觉得我妈就是仗势欺人,就是故意地叫给老太婆听的。
但是遇到这种情况他也没办法啊!谁叫他确确实实去赌博了,而且还赌输了,钱还被抢了。
他只好顺着老太婆的吩咐去楼下煮饭,顺便给自己换一身衣服,不然这天气非得把他冻死不可。
而他的女儿……也就是我大姐则在二楼旁边的木梯上静候吩咐。只要老太婆叫她做什么?她就去做什么?什么拿毛巾啊!什么接热水啊!什么拿剪刀啊!什么取绳子啊!……只要是她力所能及的事,她都会去做。
总的来说,我大姐在我妈生我二姐时还是帮了不少忙的。谁叫她喝我妈奶喝到三岁的……我是男的才跟她一样喝到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