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怎么还没有亮?”兴元抬头看了看外面,觉得这个晚上份外漫长,嘴边却在不停的打着哈欠。
“怎么?兴元,这就撑不住了?”一个声音笑道。
“你还有脸说我,你还不是一样,光头,我看你的手都在抖”,兴元不屑的道,说起这个光头,什么事情都和自己对着干,从小到头,就是看这个光头不顺眼,当然,光头看自己也不顺眼。
“还是元玉舒服,你看,躺在里面,要我们大家都守着他”,另一个声音道。
“别说了,荣华,你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也不好好想想,这大晚上的,你说这个,有点吓人”,光头道。要说这个荣华,别的都好说,就是胆子大,嘴巴臭,胆子大也没有什么,嘴巴臭也没有什么,可是像今天他们在一起为死人守夜,有些话说出来,就不太吉利了。
“本来就是,元玉躺在里面,什么也不知道,他家里人都不守夜,还要我们来这守夜,你说,这叫什么事?”荣华还是愤愤不平。
“你也用不着这样愤愤不平,你可以不来,没有谁请你来,怎么?收了钱,还说这样的风凉话,要说元玉,也是命苦,这么年轻,就走了,走得可惜了”,兴元道。
“说得就是呀,太年轻了,村里那些人都害怕,如果不是这样,他们家里人也不会不敢守夜,花钱请咱们来,说起来,这年头挣点钱也不容易”另一个年轻人也放下了手中的牌,睡眼稀松的道。
这是一户平常人家,只是今天却摆了一个灵堂,兴元等人就在灵堂守夜,打了一晚上牌,到现在,其他人就是想打,可是脑子也不听使唤了,别人都说打牌越打越兴奋,可是兴元却觉得,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越打越困,平时好像也不是这个样子。
“算了算了,都少说几句吧,元玉也不容易,这么年轻就去了,都是一个村子里面长大的,就当送送他吧,对了,毛二,之前元玉和你关系还挺好的吧?”一个叫秋强的年轻人道。
“也不算好,你们也知道,元玉在村子里面性格也比较内向,平时也不爱和别人说话,我呢,就是和他说话说的多一些,其他没什么,不过,元玉这个人,可惜了”毛二道,毛二穿着拖鞋,嘴上叼着一根烟,虽然说着可惜,可是那语气丝毫也听不出可惜的样子。
“现在几点钟了?你们有表没有?”另一个叫做大袁的年轻人道。
“现在四点多了,应该马上就要天亮了,要不,我们再来一局?”毛二道。毛二今天晚上赢了不少钱,所以兴致很高。
“不打了,不打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越打手气越差”,秋强气乎乎的道。
“要不散了吧,我们回去吧,这马上就要天亮了,后面的事情也就用不着咱们吧?”秋强道。
兴元虽然有点意动,但也没有表态,只是感觉越来越困了,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现在天还没有亮,你们怎么可以走呢?”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兴元一看,是元子,元子是死者元玉最小的弟弟,元玉死了之后,因为太过于年轻,村子里面年轻人害怕,没有人敢来守夜,同样的,元玉家里面也害怕,不敢来守夜,可是如果元玉家里一个人也不来的话,村子里面年轻人就更不愿守夜了,毕竟,如果主人家一个人都不来守夜的话,其他的邻居,就是给再多的钱也不干,元玉父母实在是没有办法,就把元子推了出来,陪着兴元等人一起守夜。
毛二斜眼看了元子一眼,道:“元子,我们今天是收了钱,可是你看到了,这天也快亮了,我们也实在困了,最多还有一个小时,他们就要过来烧水做饭了,要不,这一个小时你辛苦一点?或者,钱少点也无所谓,你看着吧”。
“可是,可是”,元子还想说点什么,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本来他也不想来守这个夜,但家里实在没有人了,元子父母年纪也大了,元子实在避无可避,虽然还有一个小时天亮,这一个小时要叫他来守,他心里面也害怕,说来也奇怪,村子里面死人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可是像这次这样害怕的,还是头一次,元子本来并不关心兴元他们跑还是不跑,但如果他们跑了,这里可就剩下他一个了,元子还是感觉十分害怕。
“没有什么可是的,就这样办吧,我们陪着元玉兄弟一起这么几天,也算对得起了,今天是第三天,天一亮,里面这位就上山了,这最后一个小时,棺材里面那位想必也不会怪我们”,大袁道。他实在是有点受不理了,又累又困又怕,这次真是邪了门了,早知道,就不接这个生意了。
几个人说到这里,就纷纷起身,也不理元子,站起身来就往外跑,元子一见众人都要跑,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元子本来就是家里最小的兄弟,也就是二十刚出头,可是兴元等这几个,最小的都是二十五岁了,比元子还是要大一些,平时见到了都喊哥,现在几人铁了心了,元子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还是兴元看不过去,道:“元子,我们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几天你也看到了,大家都累了,如果你实在害怕的话,你也去休息一下吧,我看元玉兄弟也不会怪你”
元子还想说点什么,光头就站了起来,打了一个哈欠,转身就走,兴元也跟着走了,谁也没有注意到棺材头面前的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熄了一只。
一行人出了灵堂,外面天还没有亮,不过月亮挂在天上,又圆又大,可是隐隐约约的,总感觉看不大真切,外晕黄的有点不太自然,只不过谁也没有在意。
“也不知道为什么,出来之后,人感觉舒服多了”,大袁道。
“你别说,确实舒服多了,死了人守夜我是守的多了,可是像这次这么害怕的,还是第一次”秋强好像在自言自语。
“谁说不是呢,以前村子里面也不是没死过年轻人,可是像元玉这次这么瘆人的,还是第一次”,荣华也插嘴道。
“算了算了,都别说了,天还没有亮呢,该回去休息就回去休息吧,今天的事情是我们做得不厚道,说起来,还是对不起元玉兄弟”,兴元道。
众人不语,其实这几个年轻人在村子里面都算是出了名的胆子大,而且也很热心,以前也不是没有帮人守过夜,可是像这次这样,不但要收钱,而且收了钱之后还中途开溜的事情,以前是从来没有干过的,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反正就是呆在灵堂里面不舒服。这种不舒服很难描述,好像也不是单纯的害怕,就是不舒服,其实大家都有这种感觉,只不过谁也没有讲出来,最后还是兴元一句话,大家这才决定提前跑回来。
“算了算了,也不算什么大事,加上今天晚上,刚好三天,前两天我们可是没有耍滑,也算是对得起了,大不了到时候少收点钱就是了”,秋强道。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们先回去睡会,睡两三个小时,白天如果有空的话,我们还要来帮忙呢,到时候再向他们解释解释,应该问题不大”,兴元也没有兴致再说下去,一行人说着就散了。
小岗村其实并不多,整个村子里面人口也就只五六百户两千多人,说起来,与周围的村子里面比起来,并不算大。兴元从小在小岗村长大,对小岗村也算是十分熟悉了,就是闭着眼睛,也不会迷路。灵堂设在元玉家里面,元玉父母因为害怕,都跑到外面去住了,兴元家里面离灵堂并不远,走几步,转过一个小巷子就到了。
外面天还是灰濛濛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会亮,兴元沿着那条熟悉的小路,拐到家里面,想着回家之后要不要先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这连续几个晚上熬下来,确实有点受不了,虽然白天可以休息,可是晚上熬夜伤身。
兴元这样想着,脚下的步子就迈得越来越快,一直看到家里面的院子,心里面就放松了,也不知道母亲睡了没有,也不知道弟弟是不是还在做梦流着口水。进到院子里面,推开门,看见家里亮起了灯光,兴元没有想到这么晚,家里还有人在等着他,可是那灯光吧,仔细看,总有点惨白惨白的味道。
兴元的家里面还是老房子,怎么说呢,要说房子的年龄,可能得有一百多年了吧?还是兴元的姥姥那辈修的,当年那房子修的时候,在周边还算是阔气,可是随着后来生活水平提高,周围的邻居都修起了楼房,刚开始只有一家,可是后来,陆陆续续的,一直到今天,好像只有兴元他们家还是平房,其实平房住着舒服,就是,就是感觉有时候怪怪的,至于怪在哪里,也说不清楚。
这样想着,兴元就走进了院子里面,兴元看了看天,还是黑濛濛的,如果不是天上的月光,兴元肯定想不到马上就要天亮了,可是这天呀,有了月亮还是这样黑濛濛的,兴元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怪的天气。兴元实在撑不住了,不光是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实在是刚刚在灵堂的时候,感觉身上不舒服,虽然出了灵堂以后,这种感觉要好一些,可还是心神不宁,也不知道今天是为什么。
兴元像往常一样推开大门,老屋的大门还是以前的老式旧门,一推开,就发出吱吱的声音,特别是在晚上,听起来特别吓人,不过兴元也习惯了,推开门后,正要进房睡觉,他实在太困了,但兴元却停了下来。
对家里的摆放布置,兴元是十分熟悉的,家里面只有自己、母亲和父亲,还有一个弟弟,在兴元小的时候,他记得还有爷爷奶奶,只是十岁以前,他们都去世了,那个时候兴元还小,印象并不深,不过对于爷爷奶奶的样貌还是记得很清楚的,因为家里客厅里面就放着爷爷奶奶的照片,以往照片前面还放着一个香炉,每天早晚,兴元的父亲都要上一柱香,对此,兴元也见怪不怪。
但今天兴元推开进来,发现客厅里面亮着灯,不是兴元熟悉的电灯,而是以前老家用的煤油灯,显得昏黄不定,客厅上香案前面照例也摆着照片,本来兴元并没有注意,爷爷奶奶的照片摆在这里好多年了,刚开始的时候,兴元还是挺害怕的,可是后来兴元也见怪不怪了,但今天的事情不对,因为兴元发现香案上摆的照片不是两张,而是四张,是的,多出了两张照片。
兴元仔细看了看,虽然煤油灯光线不足,可是他可以清楚看的出来,香案上摆的照片不是两幅,而是四幅,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什么情况?家里停电了?”兴元虽然觉得奇怪,但并不以为意,只是下意识的走上前,想看清楚多出来的照片是谁?
兴元把脸凑上前,可是马上被煤油灯刺鼻的味道给熏了回来,急忙捂住眼睛,用力搓了搓,像这种煤油灯,在兴元的记忆中已经很多年没有用了,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母亲又点了出来,好在只是不小心熏到了,兴元揉了揉眼睛,这才继续看向照片,待他看清楚照片上的人时,忽然目光一呆,表情说不出来的恐怖,因为他发现最左边的照片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这怎么可能?那一瞬间,兴元觉得凉气直冲大脑,自己的照片为什么会摆在家里的香案前面?兴元猛的扑了上去,仔细看了看,不错,正是自己的照片,从自己的照片往左,其他三张照片分别是父亲、母亲还有弟弟,兴元以为刚刚煤油灯把自己眼睛熏坏了,于是用力的再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仔细看了三遍,发现真的不是自己幻觉,一家人的照片真的出现在香案面前,从香案前面的炉灰来看,似乎经常有人在这里插香,更让兴元惊魂的时候,这四张照片都在微笑,是的,对着他微笑。
就算兴元再反应迟钝,也知道事情不对了,从在灵堂开始,事情就透着一股邪性,但兴元想不通发生了什么事情,本来兴元昏昏欲睡,可是此刻瞬间清醒,哪还有什么睡意,就在兴元努力想理清事情头绪的时候,忽然听到房间的门开了。兴元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他听见了脚步声就在自己背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