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陈九成站在窗边看着院子里的飘飘而下的雪花。
隔壁房间里，林秀云正在和爷爷奶奶聊天。
“建国已经走了，我不想九成也继续在北大荒呆着。”
林秀云的话让爷爷奶奶沉默。
九成是陈家的长孙，他们自然也不想他在北大荒那个地方。
只是有的时候现实很无奈。
“那你有什么打算？”爷爷开口问道。
林秀云看着二老道：“九成想要高考，但是兵团那边的学校条件太差，我想让他回家复读。”
回家这两个字被咬的极重，但是爷爷奶奶对视一眼再次沉默。
家里一共三间房，现在还有小儿子一家三口。
陈九成回来念书他们做不了主。
最主要的是陈九成的户口在黑龙江。
现在的政策不允许他把户口迁回来。
不会有学校收他。
外间，端才进来的婶婶恰好听到里面的谈话，眉头顿时皱起来。
里间中，爷爷抽着烟有些为难。
“秀云啊，九成想考大学是好事，我们也支持。
只是回京城念书，怕是不行。
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没地方住，而且九成没有户口也上不了学。”
林秀云心里失望又看向奶奶。
奶奶低头抹着泪没说话。
外面的婶子，扭头看到刚刚放学回来的儿子正在偷吃，一巴掌就上去了。
“洗手没有！！又找打是不是！家里来客人了，别没大没小的。”
婶子骂完又想动手，陈文斌缩缩脑袋，跑进去找爷爷奶奶庇护了。
婶子看到他跑进去，眼珠子转了一下，这才擦擦手出去继续炒菜。
奶奶看着小孙子跑进来抱着他揉揉脑袋亲昵的很。
林秀云刚想开口继续说话，就被小侄子撒娇告状给打断。
“奶奶，我妈打我。”
爷爷这时也掐了烟头，站起来道：“饭马上好了，这件事回头再说吧。”
林秀云只好暂时放下，推门出去后就看见，外面端着盘子假装忙碌的弟媳。
小婶略显尴尬地叫道：“嫂子，准备吃饭了。
我去叫国庆，出去买东西还没回来。又不知道死哪去了，整天不着家，今天来客人还这样。”
林秀云听到她说两次客人了，就盯着问道：“来客人了，谁啊？”
小婶面露尴尬，打着哈哈说去端菜就出去了。
林秀云心里很清楚现在的状况。
没人愿意陈九成留在家里。
回来探亲，那就是一家人，想回来住下，那就是只能是客人。
林秀云找到正在发呆的陈九成，看着他面前的骨灰盒又忍不住抹泪。
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家！
你儿子都成客人了！
林秀云坐到陈九成旁边抹抹眼泪。
“儿子，你放心，妈肯定让你留下，一定让你考上大学。”
陈九成也揉着发酸眼睛，有些心疼她。
“妈，我回兵团也行，好好复读一样能考上。”
林秀云没接话，兵团学校的情况她能不清楚吗。
那里老师都只是高中生，好一点是中专师范。
之前荒废那么多年，老师都忘记怎么上课了，怎么教学生考大学。
晚上吃饭的时候，林秀云在饭桌上又提起这件事。
小叔陈国庆立马赞同，不过话还没说完就被婶子偷偷拽了一下。
爷爷也是抽着烟没说话，奶奶给陈九成夹了一个饺子，让他多吃点。
饭桌上的气氛凝固了。
林秀云索性把话说开，看着他们认真道：“我只想让九成在家里住下，找个学校旁听，等到考试的时候再回兵团考试。”
“没有户口没有学校愿意收的，被发现可怎么办。”
婶子忍不住插嘴道：“而且家里也住不下，文斌现在还和我们两口子挤在一起睡呢。”
爷爷抽着烟有些烦躁，说出自己的担心。
“要是被人发现，我和国庆的工作......主要是没有学校能收。”
林秀云立马追问：“厂子里的学校不行吗？厂领导就不能通融一下？”
“九成不算职工子弟，这事不好办，回头我和国庆商量商量，先吃饭吧。”
爷爷一句话结束话题，一桌人又低着头继续吃饭。
林秀云也没有再说，今天是回来的第一天，她还不想闹得那么僵。
只是小叔陈国庆几次都欲言又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晚上，陈九成和弟弟挤在一起，看着黑漆漆的房顶怎么都睡不着。
今天看到的一切，和父亲说的似乎不太一样。
多了些现实少了些人情。
外面现在还在吵呢，林秀云态度很坚决，必须让陈九成回来念书。
爷爷奶奶还有婶婶话里话外都是推脱，说这事不好办。
大儿子离家太久，大孙子从小没有感情，说难听点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没人想担风险的。
万一被人举报，工作真的会保不住。
小叔陈国庆倒是想同意，只不过刚开口，就被婶子给怼回去了。
“你有本事你去解决户口，你能把九成的户口解决，我就没意见！”
林秀云看着他们这样，也不说话就抱着骨灰盒默默抹眼泪，看的让人心疼。
陈九成此时走出来，看向他们说道：“妈，别说了，早点睡吧，明天我去买车票。”
此话一出，爷爷顿时皱起眉，小叔陈国庆连忙劝道：“那么着急干嘛？你爸还没......”
“小叔，我是带我爸回来看看的，看完还是要带他回家的。”
陈九成打断他的话，带着一股倔强和疏离。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爷爷一生气猛地拍下桌子。
陈九成没说话，就站在那看着他。
似乎是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丝亲情。
林秀云此时抱着骨灰盒站起来，擦擦眼泪。
“爸妈，时间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
她说着就抱着骨灰盒把陈九成推进屋子里。
剩下的几人相互对视一眼都叹了一口气。
小叔陈国庆忍不住皱眉，劝道：“嫂子和九成明天要是把大哥带回去，我们家可就抬不起头了。”
小婶忍不住插话：“看着挺老实，脾气还不小，吓唬谁呢！”
爷爷抽着烟没说话，看小儿子陈国庆和自己的意思差不多，就一锤定音道：“我明天去厂里问问。”
“爸！”
小婶不满意地看着他，使劲拽几下陈国庆让他劝劝。
陈国庆连忙按住她，示意她不要再说。
小儿子没反对，爷爷就站起来叹一口气出去了。
京城人最好一个面，大儿子一家被撵走的事情要是传出去，老陈家的脸都没了。
这不是欺负孤儿寡母嘛！
他们也没想到陈九成直接把话说死，逼得他们不得不先答应下来。
小屋里，林秀云抱着骨灰盒看着陈九成语重心长地说道：“儿子，你不该说那样的话。”
陈九成嗯一声，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让母亲在这里低三下气的求人。
“我就是气不过。”
“我们九成也长大了，你要明白，只有考上大学，才是真的心疼妈。”
林秀云伸手揉揉他的脑袋，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陈九成低着头没说话，如果可以他不想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