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武道突击班

妖武312年，9月1日。

夏国区，湘江省西山市，河州县老一中。

秋未至，吹不散夏末暑气，下午时分，墙皮剥落的训练室里汗气蒸腾，八、九两个班，上百少年压住马步，宛若一排又一排良莠不齐的人桩。

吼的一声，双手抓握的木质横刀应声劈下，统一划出的破风声如谷里鸣笛，微风掀起桌案上废纸的一角。

刀无左右，上拉下劈便有汗液飞溅，步下生根，拽住前倾后晃的腰背，巍然不倒。

队伍后头，路尘紧咬牙关，双腿颤若蜂鸟震翼，一粒接一粒豆大的汗珠连成线从下巴尖坠落，嘀嗒嗒砸在嘎吱作响的木地板上。

手若千钧秤，刀有万斤沉，落下似刀尖绑了石锁，抬起需肩肘肌肉以筋骨拉拽大小臂，发力间挤出关节处的酸液。

掌心湿滑，断了半截的黄色刀柄被汗液渗透成浅褐色。

啪！

右边一同学一个劈砍下来，下盘没稳住，跌倒在地，瞄了门口一眼，竟就地而坐，胸膛起伏如大浪，鼻息急喘，脸往袖口上抹，白色短袖校服领子湿了大片，好似落汤鸡。

陆续的，几个学生闻声而坐，嘟囔声渐渐盖过刀风呼啸：“真畜生，说好的校高层要重视武学教育，这都练了两年基础功了，一套完整的刀法都不教！”

“妈的，我宁可每周两节体育还被占，也不要把大课间抽出来凑成一天一节的武道课，他自个去外面抽烟，让我们练个破劈刀，呵，以后就靠这反抗那帮妖族杂种......”

抱怨之声如蚊虫附耳，路尘目不斜视，黝黑如墨的眸子映着上起下落的木刀，牙龈微颤。

他如呆鹤独立于野鸡群，小臂肌肉充血，腮帮如铁。

有人耍着笨拙的刀花砰砰交击打闹，他亦反复提刀下劈，时间随汗珠滚落。

“叮铃铃——”

放学铃声响起，坐在地上晾汗的学生利落爬起，噼里啪啦打闹的学生随手丢出木刀，哐啷啷砸进黑色的大号塑料筐中，喧嚣不止。

踏哒，戴眼镜、穿灰色条纹衬衫的武道老师钱山路过门口，右手食指、中指夹着快燃尽的烟头，驻足瞄了大家一眼：“检查一下刀有没有搞坏，没有的话就放学。”

听到几声“没有”的应和，他也没进来检查，转头叼起烟头，火星子亮起来，背影渐行渐远，身前飘出淡淡的白烟。

随之训练室里一百多位少年泄洪而出，低骂声此起彼伏，还有人挤眉弄眼学着钱山夹烟说话的模样。

长长呼出一口气，路尘强行撑起酸痛的双腿，随手抹去脸上的汗液。

任凭身边同学相伴而行，他默然不动，手里攥着滴汗的木刀，似洪流下无动于衷的孤身战士。

拉下眼帘，耳边喧嚣声渐行渐远，脚底板的血液逆流而上，伐破堵塞在膝盖的关隘。

待训练室空空如也，他迈开右腿，停顿片刻，走到塑料筐边躬身放下木刀，转身出门而去。

十七年来，已习惯这个世界的生活。

武道教育还未普及，并不是每一个高中生都追求武道高考，毕竟这河州县曾经最好的高中，连单独开设武道班都做不到，把积灰的舞蹈室改装成了训练室，才勉强满足政策要求。

可学武，却早已是绝大部分青少年的诉求。

自三百年前异域出世，血脉复苏，各种类型的生灵都觉醒了族群血脉，诞生灵智，不断突破肉身极限，化为妖族，侵占生存空间。

往后几十年纷争，人族血脉未有异动，热武器渐渐被压制，以夏国等大国牵头组成人联，主张“师夷长技以制夷”，开启妖武纪元。

以武道基础结合属性各异的妖族血脉，修炼成妖武者，掌握凡夫俗子所不能及的伟力，逆天伐异，抗衡妖族，探索异域！

在河州县，唯一能成为妖武者的途径便是通过武道高考，进入妖武大学，毕业后可享地位之崇高，独立于普通人的特权。

妖武者不仅威慑妖族，延续了属于人类的文明，还是实力与地位的代名词，路尘想成为妖武者。

他的想法很纯粹，成为妖武者就能在外面大城市买属于自己的房子，顿顿有妖兽肉吃，万一哪天又发生战争，至少有自保之力。

毕竟世道一直都很乱，普通人的地位太差了。

......

第二安置小区的铁栅栏锈迹斑斑，路尘提着一袋猪肉、两袋白菜，跨过门口一道水泥裂缝，径直走入。

白漆如灰布的砖房罗列开去，挤出一条渗水砖铺就的小路，东一块西一块的缺口里藏着泥，长出脏脏的草芽。

路过排水沟，屎尿混杂的浊味辣得他眼角酸涩，耸了耸鼻尖，装菜的塑料袋向内侧提了提，加快脚步。

不久，停在墙面渗水掉漆的砖房前，不锈钢防盗门上映夕阳，锁孔锈红，钥匙咔哒一声插入，扭腕一拧，嘎吱声中门向外拉开，尘霉味钻入鼻腔。

自三年前父母在外地打工，因一场事故死在妖族租界，他拿到一笔不多不少的抚恤金，在政策帮扶下从乡下搬到了城里，每个月三百元房租。

房子服役五十多年，老旧，不透风，回潮，唯一的好处是味道都会闷着，久而久之能习惯，不会时不时闻到外面错杂的臭味。

所以他最大的梦想是通过武道高考进入妖武大学，成为妖武者，住进大城市。

哒，电饭煲胀膜的触屏上，红色灯光开始循环闪烁，路尘擦干净手上的水，缓缓坐下嘎吱作响的椅子，顺手抓起桌上碎屏如雪花的手机。

【妖武论坛--大众版】

屏幕裂纹硌着指腹，琳琅满目的模块缓缓滑过，大到人联妖联之间的冲突新闻，小到武道爱好者的日常吐槽，只要发帖就会吸引评论，不过班里的同学一般不看这个，他们更喜欢打游戏。

哒，哒，哒，指尖轻触，轻车熟路点开关注列表，【庸才阿秋（认证：江南妖武大学附中）】，《庸才阿秋的武道日常》。

“今天学校里组织去江南武大进行血脉资质测试，没有检测到妖武血脉，我果然是庸才呐，看来以后只得更注重武道基础，没法像那些妖孽一样修炼高等法门。

哎，普通武道班的最后九个月了，还有一次市模拟考，一次全省大联考，这两次测试机会，不知道高考前还有没有机会测出妖武血脉。

要是能测出来就好了，15%总分数加成，即使是我，超常发挥的话，也有机会考上江南武大之外的另外两大国内顶尖名校......”

“滴——”

屏幕上缘突然蹦出信息，打断了路尘斑驳迷离的思绪。

[武道老师钱山：@全体成员，刚接收到通知，县武教局为响应政策，大力发展我县武道教育，向上面申请的大量基础武道资源得到批准，已运送至武教局。

[武道老师钱山：校长积极争取，给你们这一届带来了远远超越往届的资源份额，并且首次从外地请来一位妖武者支教，预备七天之内开设高三武道突击班。]

[吴学明：老师，我能报名武道突击班吗？]

[武道老师钱山：每班三个名额进入武道突击班，以大家的平时表现和刀法水平为参考，七天后水平测试为依据，由我上报。]

[吴学明：我们什么时候学的刀法？]

[武道老师钱山：《元阳刀法内部教学视频》.mp4]

[武道老师钱山：自己看视频好好学，明天我进行第一轮筛查，你们练了两年基础功，若是连元阳刀法都打不流畅，没必要浪费时间练武，回教室刷文化课的题去！]

看到这，路尘愣住，此时另一个学生私群里已是脏话如泄洪。

所谓高三武道突击班，便是学校给具备一定武道天赋，且自认为有底气通过武道高考的高三学子专门设的独立班。

进了高三武道突击班，学校免费供给部分基础武道资源、传授刀法精要、有机会前往市级高中交流学习，作为学校冲刺妖武大学录取名额的唯一主力军。

得不到武道突击班培养，学生没法私自报名武道高考......

“我文化成绩在年级里只能勉强进一百名，普通高考发挥超常最多调剂进一本末流，四年归来，在这样的世道也找不到薪水不错又安全的工作，到头来还是当个任人欺压的底层。”

“不如狠下心练刀，搏一回考进妖武大学的机会，这次校长能请来真正的妖武者支教，老师水平肯定不低，突击班通过武道高考的比例也比往年更大。”

“只有成了妖武者，我才能站起来！”

心念一动，随手清空后台，点击进入元阳刀法的教学视频，路尘一双眸子目光灼灼。

视频中，唐横刀于一位黑色练功衫的老者手中开合，斩如寒霜至，劈似天光倾，一招一式间，刀随腕转，急如暴雨，韧似矫虎，刀影翻飞，落步平稳。

元阳刀法，展示得详尽之至，旁白附录，比网络上流传的一些视频更精要三分，杀伐之气也极重，如有遇敌必斩之势！

哒——龇——

客厅堆积的桌椅杂物推到四角，挤出一个四米见方的空地，路尘在靠墙的桌板上立起手机屏幕，随手抓起一根末端缠绕了布条的木棍，重新播放。

唰——咔——呼——

棍声呼啸，步法略动，便听桌腿颤响，椅子移位，大大小小的凹槽咬在木棍上，出招如藕断丝连，磕磕绊绊。

内部视频虽好，却并未标注更贴近本质的发力要诀，也无人给自己纠错，只得照着样子练。

但，纵是邯郸学步，也得练出名堂来！

哗哗哗——

十套元阳刀法打完，路尘右手抓着作横刀而用的缠布木棍、背靠墙而立，哈儿~哈儿~，大喘了两口气，左臂血管蹦跶蹦跶跳动，筋骨隐隐作痛。

“基础终究只是基础，没有老师的指导，就寒暑假自己照着网上教程练了几个月，也没学规范，这一个晚上又怎么能打流畅？”

“难道我这辈子也活该生在底层，苟且为生一辈子吗......”

他缓缓拉上眼帘，心脏越跳越快，滚烫的血液，伴随肌肉的酸痛感涌向天灵穴，脸颊发麻，若有若无中，视线里映出一行字，一副树状脉络图。

【演练元阳刀法，激发血脉潜力，获得1点[悟]属性】

【刀法零阶--0级（1%）】

【槽位：（空缺）】

【肉体零阶--1级（12%）】

【槽位：（空缺）】

【精神零阶--5级（0%）】

【槽位：（空缺）】

【血脉潜力属性：1点[悟]属性（可自由填入槽位）】

（注：高等血脉尚未激活）

眨了眨眼，确认并不是幻觉后，路尘眉宇豁然舒朗，嘴角自然而然张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