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
林悠做了个梦。
在梦里，二十一岁的她刚成为独特的【玩家】。
这座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城市在白天从外表上来看，依旧和往常一样，有序且高效地运转着。
充当着血管的高架铁路，日复一日地将名为都市白领的新鲜血液泵向市中心这颗心脏。
如果忽略掉夜晚的枪战以及飙车比赛的话。
林悠在地铁车厢里晃啊晃，金灿的阳光穿破云层，照射在遍布划痕的车窗上。
车厢里，坐满了呆若木鸡的乘客【NPC】，他们将会与地铁绑定，一次又一次地穿梭在这座城市中。
乘客们没有自己的想法，坐在不锈钢座位上，就是他们唯一要做的事情。
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最近的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两天前。
是信箱发来的生日祝福。
她就像是个游荡在城市中的幽灵，没有人知道她来过，也没有人会关心她——
毕竟这种生活方式，她早就习惯了。
林悠不知道什么是关心，什么是爱。
她的童年，充斥着唾沫横飞的谩骂，以及被旧衣服遮住的淤青。
在五岁时，她就跟着爸爸来到了这座繁华的城市。
“你妈不要你这个累赘了。”
林悠记得很清楚，那天窗外的雨下得很大。
在昏黄的灯光下，喝醉了酒的父亲对她说出了这句话。
在那之后，家里就充斥着散不去的酒味。
林悠身上的淤青也一直没能消下去。
每天面临着父亲的打骂，她也逐渐变得沉默寡言。
在学校里，孤僻的她也没能融入进女生的小团体里。
小孩子们总是喜欢热闹，沉默寡言不善交际的林悠被同学们视为异类，尽管这不是她的错。
她也想交朋友，也想和同学们一起在操场上玩。
但身上破旧的衣服和不怎么打理的杂乱头发，令同学们避之不及。
就这样，林悠一个人熬过了九年。
上了高中，酒鬼父亲就为林悠办了住宿。
除了每个月初会收到的生活费外，她与父亲再无交集。
为了不被别人忽视，为了融入四周的人群，她开始用乐观的态度做伪装，将那些网上学来的抽象话挂在嘴边。
林悠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没心没肺的女孩，仿佛生活中没有任何烦恼能困住她。
她的朋友圈、微博，充斥着各种看似快乐、无忧无虑的照片和文案。
她会在美食前摆出夸张的表情，用各种流行语来代替自己的话语。
她会在凌晨分享一首伤感的音乐，却配上一段看似轻松幽默的文字。
这些看似真实的瞬间，其实都是她精心策划的“表演”。
幽默与抽象，让她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了期盼已久的关注与追捧。
但是……
这真的是林悠想要的吗？
每当夜深人静，那些被刻意隐藏的情绪就会如潮水般涌来，让她感到无比的孤独和不安。
他们喜欢的，是她，还是那张面具？
抽象仿佛成为了面具，死死地粘在了她的脸上。
用力地撕扯，只会令这张脸皮开肉绽。
久而久之，林悠放弃了挣扎。
活在面具之下，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别人都喜欢这样的自己，不是吗？
当电子风暴席卷城市后，她身边的人都成为了游戏之城的NPC。
曾经每天都是99+消息的微信也安静了下来。
她彻底放松下来，脸上的面具似乎变得松动了。
也许，可以做一回真正的自己了。
林悠心里这么想着。
当啷——当啷——
滑轮与铁轨相互摩擦，发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金属声。
微微侧身，透过脏脏的车窗，一片绿意在远处浮现。
奇怪？
在这座钢筋混泥土打造的城市里，居然还存在一片森林的吗？
轰隆隆——
地铁再度驶入地下，车窗上反射出了林悠的脸。
好陌生。
虽然长相与自己一般无二，但那股气质……
与自己截然不同。
车窗上的林悠，好像又戴上了那张名为“抽象”的面具。
她的笑容有些僵硬，眼神深处，是浓浓的自卑与孤僻。
究竟发生了什么？
列车开始减速，黄色的把手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前微微倾斜，随后又摆回了原来的位置。
车门向两侧打开，林悠知道，自己到达目的地了。
快步走出车厢，天花板上惨白的光芒似乎减弱了不少，变得不再刺眼。
搭上电梯，感受着启动时一瞬间的超重感，这令身为【玩家】的她有种还活在现实世界中的错觉。
自己要去哪里？
林悠也不知道。
她只是下意识地进了地铁站，延续着之前的生活习惯，在固定的车站下车，搭乘固定的公交线路，重复着公司与家两点一线的生活。
但现在，公司里的所有人都成为了NPC，她没了去上班的必要。
干脆，好好看看风暴过后的城市吧。
心里这么想着，林悠走出了地铁站。
不再左拐前往公交站台，只是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道上，看着零散的行人【NPC】重复着一致的步调，这座城市似乎与平时也别无二致。
不知不觉间，林悠走到了一家水果店前。
店员【NPC】们卖力地拿着大喇叭，喊着促销价格。
明明【玩家】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调起购物清单。
林悠踏入水果店。
全世界的水果应有尽有，整齐美观地排列在木制架子上，混杂的水果香气弥漫在她的鼻腔中。
店里还有着几个走动的顾客【NPC】，他们在架子旁挑挑拣拣。
如果忽略掉头顶的顾客二字，他们看起来就和正常人一样。
恍惚间，林悠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熟悉身影。
他背对着林悠，正从货架上拿起一串粗短的芭蕉。
澄黄的芭蕉在顶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亮眼。
那个人转过身，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白菜。
一瞬间，林悠想起了一切。
从丧尸末日到狩猎对决，无数记忆涌入脑海，最后停在了那柄刺穿胸口的长刀上。
在记忆恢复的瞬间，一道蓝色的光芒闪过，矩形窗口跳了出来。
【请输入您的昵称】
看着半空中的提示窗口，她毫不犹豫地输入了十一个大字——
文静内向腼腆社恐小女生。
【死亡走马灯】
成功触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