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冈在诸人中,最为沉稳,故而陈烈将甲屯放在最前开路,他则率亲卫队居尾断后。
不一会儿,四人急步而来。曹大呼着白气最先问道:“陈头,可是追兵来了。”
陈烈微微颔首,一脸庄重:“不错。”
“不过具体情况还未摸清楚。我将你们召来,正为此事。我打算亲自去察探,你们继续约束士卒。在前面择一合适位置歇息。”
“不妥。”徐冈当即站出来大声说道,“君为全军主将,不可轻离。还是我去,我能骑马,能快些。”
“好,就依徐大兄之言。”陈烈也不再纠结,抓紧时间要紧。
陈烈没料到追兵会来得如此之快,所幸撤得早。
十一月初二。
西海县令率县卒二百、青壮三百共计五百人浩浩荡荡出县城剿灭一伙突然冒出来的乱贼。
当真是乱贼!
这伙人在一个髡贼的带领下,先是将南乡的刘氏劫掠一空,而后又对盐官下的一处盐场下手,不仅将盐劫掠了,还裹挟、放走了那处的徒夫。
这还没完,昨日一早,南乡游缴身上仅裹了件深衣,狼狈不堪地敲开了县寺大门,随后将南乡乡邑被贼袭击的消息给县令哭诉了一番。
县令当即怒不可遏。这还得了?公然挑衅县寺权威,何等狂妄?这妥妥的叛逆!
于是传令召回县尉,并征调士卒,他要亲往平乱。不仅因为南乡三老是新纳的小妾的老父,更重要在于他要快速平息这场叛乱,压住民声,不然升迁真无望了。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响彻道上,骑吏疾驰至县令车驾十步外,下马近前禀道:“明廷,贼人今晨便弃南乡往山里跑了。”
“乡中诸吏可安在?”
那军吏自是晓得县令所指,于是回道:“三老、啬夫等诸公皆无恙。”
县令心中长舒一口气,回去那小妾便不会在他耳边缠着哭哭啼啼了。
但这也不能放过此等狂贼。
“传令,转道西进,定要将乱贼尽数剿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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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烈听完徐冈带回的消息,看了看天色,面目凝重起来,按照目前的行军速度,在落日前必定会被追上。
那只有战了。不将追兵击败根本就不能安生。横竖都是死,那就得拼了!
还有一个就是按他的想法,如果不击败县兵一次,让其在短时间内不能再次轻易集兵攻打自己,那么就算进了山,也不见得有多少生存空间。
战是避免不了的,那就战!
从徐冈探察的消息来看,对方真正战力是那二百经制县卒。
主要还是差在武器装备上。
训练水平?自从光武罢都试后,地方承平已久,武备松弛,一遇地方叛乱,大多临时招募兵勇,普通黔首一年操持田间都糊不饱口,安有余力操练武艺?你说能有多强?
现在地方有些战力的在各世家大族、豪强手里。但他们能白给县令打工?不要把这些悭吝子想得有多高尚。
想通了这些,陈烈从容多了。
旋即令全军停止行军,辎重营抓紧时间埋锅造饭,赶紧把肚子填饱。大战在即,也不易食太饱。
接下来就是如何打的问题了。
周围的地形倒是可以利用起来。一侧是河床露出凸石的夜头水,不用部署多少兵力,是处天然屏障。
另一侧靠着山脉,高低起伏跌宕,大大小小的山头一座连一座。可以将辎重营和一屯士卒占一处高地。
山与水之间大致隔着三百步的距离。他打算把主力布置在这。
将所有兵力部署在山上也不是没考虑过,是更利于防守。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万一县卒不直接攻山,而是占据道路围困,那水源不就被切断了?
来个“马谡失街亭”?
他将部署告予众人后,徐冈提了一个建议:“陈头,何不遣一支伏兵于南岸,待主力交战时,伏兵从背后夹击。”
“徐大兄,南岸隔着水,怎夹击?”曹大这时是迷糊的,站出来问道。
“曹大兄,我们不就是从南岸转到北岸来的?我们一路沿水而走,能过的地方太多了。”魏仲显然明了了徐冈的意图,便请命道:“陈头,我带一队人去,多了也不好藏。”
“我看行。”
陈烈思索了数息,便同意了。
于是开始部署起来:
令徐冈率甲屯及辎重营士卒妇孺屯於山上,多制短矛,收集石、木,待敌进攻主力时,从山上对敌进行牵制。
曹大、贾巳二屯将军中车辆横于道中,并砍伐周边竹木多制成二丈以上的长矛,组成长矛阵布在缺口。
魏仲率丁什一队士卒择处到南岸埋伏。剩下的一队则列于亲卫队身后。
又令士卒去将炊火生起来,给远处的敌人造成他们还在还在生火造饭的假象。至于敌人中不中计,陈烈也拿不准。
一切紧锣密鼓准备,陈烈东顾,只待敌来!
一匹战马上扶着个趴在马背的狼狈骑卒,其背上还插着一支箭羽。陈烈眼尖,吩咐张武赶紧去带人将己方的斥候接住,扶到阵后医治。
随即便是一阵烟尘滚滚,汉军的旗帜都能远远望见。
陈烈环顾左右,一张张惶遽的脸面浮现眼前。对于前些日子还在乞求讨食的黔首,如今却要提刀矛,堂堂阵阵以抗朝廷之兵,说不畏惧,那是不可能的。
陈烈跳上一辆横倒的辎车,大声道:“诸位兄弟,今日我等已无退路,我家乡有句俗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现在就啥也没有,只有一条烂命。今日只有拼死一战,只有击败对方,我们才能活!
诸位不必害怕,我陈烈会冲杀在最前,若我后退,诸位皆可斩我头。”
又对前列一人道:“黑牛,把我们大旗竖起来,我在何处,旗便在何处,我进一步,旗便向前一步,可敢?”
“敢!”这人面黑口阔,说起话来瓮声瓮气。
这汉子名叫田二,就是西海县的人,正是当地曲氏强宗的逃奴。
在昨日整编时,能将短矛投掷于四十步外(注1),着实震惊了众人,直接被选入陷阵什,陈烈还任他做了什长。
这人遗传他父,身长、力大。在曲氏为奴时,都不让他去干种地等活,而是专让他干打铁抡捶、搬运重物等活计。
“黑牛”二字便是部中因他面黑,又力大如牛起的浑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