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夜探百花殿

百花洲在突如其来的漫长寒冬后,终于迎来了复苏的春天。

伴随着春天的到来,百花洲的左右使并各宫新晋的风云面孔在水狐尾洲主的姻亲大戏的翘盼中,等来了长生大殿的使者、叶长生的随侍长叶枫杨。

大约,洲主和水蓓夫人正在长生大殿商量着婚期。百花洲的公主,将再度成为长生大殿的帝后,这样的婚姻大事,自然,得商量得仔细些,时间也得长些。

于是,叶枫杨收到了百花洲头领们上下左右十分浓厚的热烈欢迎。这很让叶枫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寒暄几句便弄清了原委,这美丽的误会,让叶枫杨脸上的笑意自然更是洋溢。

副左使令狐平和右使陌青极尽周全地在青云殿安排了叶枫杨的住处。叶枫杨也颇有赏识,稍作推辞便堂而皇之地一一笑纳了。

联姻是百花洲洲主想出来维持百花洲当前权力盛况的捷径,也是叶枫杨在百花洲上天入地的通行筹码和倚仗。谁也没有把这位新上任的督使的督办一职放在心上。所以,堂而皇之的叶督使便心安理得地徜徉流连在青云殿每一个让他沉醉的角落,也坦然接受了左右使和一众上上下下各怀心思的群领们的宴请和谢礼。但叶枫杨还是太年轻了,左右使在不遗余力照顾督使各路嗜好的同时,连督使大人后半生也安排得紧锣密鼓。

叶枫杨尽看这百花洲满园春色的时候,不由慨叹,这就是长生大殿督使、天尊地帝共力监管的百花洲——数万万年的权力中心万水之巅积淀的名与利,权与益,千年漂洗,万年更迭,都洗不去骨子里的风尘与腐朽。天家贵胄,地帝气脉,

到最后,也还是免不了物欲横流、利益恣睢。这大约,该是百花洲的劫数,气数将尽,狰狞尽显,大厦将倾。

百花殿的式微,前洲主的突然病逝和水狐尾左使的无缝亮相,叶枫杨想起叶长生的嘱托,觉得,这也许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于是,新来的年轻督使,为了躲避左右使的百花斗艳,开始拉着左副使去挡右使的三亲四戚,又拉着右使去挡左副使的五姑六婆。他自己便在对方各自的消解中,假装醉酒躲去了更为清净的百花殿。

百花殿空旷、幽静中,透着人迹罕至的清冷和荒寥。这很得叶枫杨的意。他当天便用神识把前宫后院搜寻了个遍。意外竟一无所获。偌大的长生大殿内外,都没有谁能在他的眼皮下躲过他的神识。这里,似乎有点不一样。

他不敢大意。叶长生说过,百花洲其实在百花玄境里,以祭台为中心,百花地,玄水境,他的神识在地上势不可挡,但遇水会大打折扣。玄水境,长生探过一境。那百花地,必定哪里也藏着同样的水境。

叶枫杨开始丈量神识,在百花地势如破竹的地方和反应延宕之处进行比对,这很耗费了他好些工夫,却也慢慢摸出了百花地和玄水境的边界范围。

原来,百花宫虽为水域所环绕,但并不自水域直接取水。而是从地下暗道引进。百花宫里,水流暗道圈引百花众宫,形成表面的地上河径流祭台。但百花殿和青云殿的水道与百花宫并无沟通。他用神识跟着流水一圈又一圈,累得筋疲力尽,却还是没能找到这两个中心大殿的径向何处。

这位疲累的年轻督使,百无聊赖地躺在百花殿一角的余荫处,拿本书遮住脸,却也睡不着。刚拿开书,一只鸟飞过,什么东西掉下来,他来不及闪躲,白色粘稠物挂在他脸上,他跳将开去,却不料重心不稳,翻落到了地上。

年轻的督使大喊晦气,一边唾骂着那飞过的鸟,一边喊附近侍女弄水来。那不远处的两个侍女憋着笑,觉得这年轻的督使倒是没有什么架子。

督使皱着眉头,自顾自地说,这百花殿是有什么晦气被我撞见了吗?话还没说完,又接连几个喷嚏,那两个侍女憋得气都出不来了……

其中一个小侍女说,“你真怕,就不要去雨花台,那里比较……”她话未落,督使就看到年长些的侍女递了个眼神过去,小侍女还没有落的话,就吞回去了。

叶枫杨又另择了个没有荫的地方躺回去,待周边安静,他又吊儿郎当地四下晃悠,但似乎只有一个“露花台”。他决定试试。意外,神识穿行速度在这里钝化,缓慢了下来,比一般的流水还要慢。难道有个真空地带?他十分诧异。如果说玄水境是百花洲水长家族世代真传的看家本领,那么真空境则是天尊嫡系亲传。

天界怎么会与百花洲纠缠不清?叶枫杨忽感沉重。

他决定下去看看。叶枫杨遁身翻入露花台。径到露花台,叶枫杨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神识找不见的水道出口。露花台本身是个闭环,来自百花殿和青云殿的水在这里三角循环,间隔处是一个巨大的真空境,里面竟是一座被封闭的雪山。即使是隔着这个巨大的真空境,叶枫杨也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一股冰冷的寒流袭来,叶枫杨打了个趔趄几次方站住,不敢再靠近。远远看见真空境雪地上,有什么物体矗立在那里。他尝试着不同身法,却没有办法让神识穿过去看个究竟。

那就是水狐尾提到的玄冰之境?

百花洲在处理熙宁的灵体时就使出了看家本领玄水境,没想到,为了囚禁叶熙宁的身体,又借天族之势,如此煞费苦心地造了这么个玄冰之境。

这么仔细周详的算计,岂是一个这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叶熙宁能应付过来的!就算是他叶枫杨,也很难不着他们的歪门邪道!

叶枫杨很快就发现,玄冰之境外围的真空境坚如磐石,纹丝不动,自己与它的较量,如身入空气般徒劳。它就在他面前,透明而遥远,却无可奈何。这让他异常烦躁。思虑半晌,他干脆离开了。

叶枫杨又开始四处徜徉,流连在百花殿被人忽略的春色里,晃得久了,又躺回了那个休憩地。

百花殿还真的很让叶枫杨自在惬意。日后长生若想给百花洲派个长期的管事或者督使,不妨继续考虑考虑他。但他应该没有这个清闲的命了,可惜那个小丫头,若她此时在此,那就更逍遥了。

但眼下,还是很伤神啊。他对着天叹了口气,“哟,大师兄今天被几粒鸟粪就灭了士气啦?”六师弟仁榄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脸的促狭。枫杨想起刚才脸上的恶臭鸟屎,“腾”的跳起来,便去揪仁榄的耳朵。“让你意思一下,你来真的,差点滴我嘴巴里,恶心透了!”仁榄避过身子,“师兄,不来真格的别人怎么会相信?这可不在咱长生大殿!”仁榄左闪右躲,看枫杨住手才停下来。

“不知道殿主在何处,”叶枫杨停住笑,皱了皱眉,“别看这百花洲外面看尽是花花草草弱不禁风,能人大有人在!玄水境、真空境一个个接着来!”

仁榄一惊,“真空境不是天界才有的么?他们也卷进来了?二殿下说殿主在莫君山,我现在去找他!”仁榄知事态严重,不再和枫杨戏闹,赶紧走了。

叶枫杨原样躺回去,依旧辗转不得法。这时,昨天那个小侍女又来了。“你是长生大殿来的?”小侍女身量虽小,模样看着却机灵。枫杨看着有趣,便打趣她:“你是哪个宫那个殿的丫头,不如跟着我去长生大殿?”

谁知那小侍女却杏眼圆睁,“你们长生大殿的人竟是如此?你们殿主也如此?”

叶枫杨失笑,人家小小年纪,志气可不小,“看不出你倒是有眼光也有勇气啊,瞧上了我家殿主?我可以帮你给殿主引荐引荐啊!”

那小侍女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本来扭头走了,后又听到什么吸引她硬生生把肩膀扭了回来。

叶枫杨大笑,躺在凳子上懒洋洋看着她走近。“百花洲的女孩真是好骗啊!”内心对这侍女开始的好感自然也大打折扣。

“你真的可以帮我见到殿主?”侍女有些狐疑。

叶枫杨冷冷一笑,“可以啊,不过就是我们殿主站你面前,你也认不出吧?”他朝她凑过脸,戏谑又轻薄地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脸。

他这冷不防的一下,吓了侍女一跳,她皱着眉落荒而逃。

叶枫杨对着背影哈哈大笑,看来她对殿主的大胆也没有胜过下意识地安全感。

侍女走后,叶枫杨也没能够开怀多久,眼下的困境,还有长生交待的寻找玉如意的事都没有一点眉目,还有长生留下玉如意的那两个女孩……

叶枫杨若有若无地望了望跑远的背影,突然心下一动,遁了身影跟了上去。

母小益早已经等在约好的防护林边,远远看到了葱小二的身影,便起身朝她迎去。走近,才发现葱小二一脸郁愤。“大烂人,大猪蹄子!”母小益连忙问她发生何事了。

葱小二这才停下来,“那个长生大殿的督使竟是个烂人,轻薄我!”葱小二重提旧事又开始生气。“看来,长生大殿和百花洲也没什么两样。那个殿主也不知什么情况,竟派了个烂人来!”

母小益叹叹气,果然是自己太乐观了。殿主的母后就是百花洲原洲主,左使的亲姐姐。谁会为了一个被遗弃的小姑娘和自家人计较呢?活该鼠小六倒霉!

她想起鼠小六说起长生大殿和哥哥们那满眼的星光和期待,无缘故生出一道浓郁的愁苦。那般苦涩,让她狠狠吸了口气。

母小益抬起头,斩钉截铁地对葱小二说,“那我们自己来。如果鼠小六还活着,我们帮她逃出去。如果鼠小六死了,我们帮她埋了。”

葱小二被母小益的郑重感染了,她认真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