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告密

九阳宗立宗五百年,总共就两代人,收徒不多,除了长老都是师兄弟。木白入宗五六年,从来不在外走动。除了主峰几位师兄师姐,其他同门弟子很多都没有见过。眼前这人衣袖上有宗门标记,多半是同辈师兄。

师兄一拱手,温和答道:“不敢当师兄,我二人是灵秀峰外门弟子,尚未辟谷,因此趁休假私自去凡间寻了些吃食自娱。师兄若不嫌弃,不妨一同吃些?”

所谓外门,是一些主动上山拜师学道,宗门里又没有哪位长老愿意收的凡俗之人,通常都已经成了年,根骨一般。这些人山门一概留在山中派给些杂役粗活,不定时有长老组织开坛讲道。能不能炼气入门、学得道法,全看个人。受不得苦、混不下去了,偷偷再溜下山去,也没人拦着。听说也有人原本资质不行,偏有慧根,仅仅听得几次讲道说法便自行修炼到炼气七层以上,蒙仙师看好收入内门。内门弟子才是真弟子,所以外门的不管年纪多大来的多早,见了内门弟子都要喊“师兄”。

外门虽然也有不少人炼气入门,但通常终其一生也不可能摸到筑基门槛。外门中人等到四五十岁元阳衰颓,便注定仙途无望。此时要么收心下山,重归凡尘,要么依旧忝颜留山上,也算是避世修身终老之所。

眼前这个自称外门弟子,却能无声无息接近已经筑基的木白,这令木白十分警惕。更何况……他瞟了一眼树下柴堆:总共就一只烧鸡,这两人手口齐上撕咬分食,还问他嫌不嫌弃。怎么可能不嫌弃!

下面那个“师弟”听到说话声才发现师兄消失了。他抬头望过来,看到树上一大一小相对而立的两人,惊呼一声“卧槽!”提着鸡腿站了起来,一面用袖子擦嘴边的油,一边大声喊:

“你不是……清平山的小师弟吗!”

木白一愣:“我们认识?”他可是从不去外门的。正要追问一句,眼角就见一旁的“师兄”动了:他挥起手,宽大的白袖子里露出一块近一尺长的厚大板砖,不待木白有何反应便一板砖照他头上呼来。

木白脑门一痛,随即天旋地转。失去意识前他紧紧抱住了石盆,耳边还传来那个“师弟”的惊呼:“卧槽,师兄你打他干嘛?”

师兄伸手揽住了往下坠去的木白,轻身一跃落回炭堆旁边,把额头一个大包的木白放在了地上,往袖子里一摸便又拿出了还剩半碗的米饭,继续吃了起来。

师弟愣愣地坐下来,道:“你这……清贫师叔找来怎么办?”

师兄没抬头:“事已至此……我们叛宗逃走吧。”

师弟:“你是要在抽鞭子加禁闭和悬赏追杀中间选后者吗?”

“只要没有目击者,就不算犯罪。”

“目击者躺在那儿呢。”

师兄扒掉最后一口饭,召出飞剑来。

师弟:“等等,你是要在一般二星悬赏和五星的百宗联合通缉之间再次选择后者吗?”

师兄:“想啥呢,我把木白师弟绑架了带走。这样就暂时没人知道我们叛逃了。等师傅他们发现木师弟失踪,遍寻不见,悲伤沉痛之时我再把他送回来,告诉师傅我们就是带木师弟出去玩了一圈。那时候师傅就会万分庆幸什么大事也没发生,就不会再追究我们偷他丹炉和酒的事儿了。”

师弟:“好像有道理……不对,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师兄,你不能这么做。”

“那你说怎么办?”

“回去,自首。”

师兄:“不可能,龙舟大赛要开了,我和如烟说好了要拿个头名给她的。最近必须去镇子上。”

“行吧,师兄你注意安全,我就不一起去了。我得回去帮忙你掩护一下,不然师傅一回来看到我俩都不在,有啥事就直接怀疑我俩了。”

“也行,反正你胆子小。但这次可不能再卖我了,别老是动不动就露马脚。实在不行就闭个关,师傅问啥你都说不知道,起码得给我撑到端午之后啊。”

说罢,用个木铲在丹炉里刮了刮:“还有点锅巴要不要?”

“要,要。”师弟伸过碗来。师兄铲干净后掐了个引水诀,把丹炉里冲了冲,随后一掐诀,就见丹炉滴溜溜原地一转,变大了数倍。师兄把木白拎起,往炉里一扔,单手托着炉子踩上飞剑就飞走了。储物袋不能装活人,袖里乾坤又没学到家,也不能装活人,就只能这么一路托个炉子,好歹比扛个人还强一点。

师弟坐原地慢悠悠把饭吃干净了,又收拾了下地上未熄完的炭火,拍拍衣裳,这才召出飞剑往另一处山头飞去。先是在清平峰绕了圈,确认了清平真人不在家。随即转方向往灵剑峰飞去。

灵剑峰离清平峰隔老远,正常来说即使弟子串门都不会飞这边来。灵剑峰建筑也很有特色,因为很少有哪峰的人会直接把洞府建在峰顶的。但灵剑峰的峰主特立独行,在峰顶立个块六七丈高的大石头,然后在石头边盖了个茅草屋,一个人住在那儿。

师弟直接落在峰顶,不用多寻一眼就能看出师父不在家。师父名叫凌剑锋,听起来和这山峰名字一样。不是巧合,这峰名就是师父改的。

师弟逗留了一会儿,去以往师兄透露过的几处藏酒处瞅了瞅,啥也没摸着。又御剑往九阳峰去。这里是传说上古后羿射日后的落乌之地,也是九阳宗的主峰所在。峰上有宗门大殿,以及掌门及其一脉弟子的住所。

先去了掌门洞府,有师弟告知掌门在大殿里,又马不停去了大殿。

大殿有前后两进,前堂布置的堂皇大气又严肃刻板,后厅则小几圆凳,轻松雅致。掌门此刻就在后厅待客。“师弟”到的时候就见几人正起身,掌门和一位长老笑如春风地把两位白须道袍老人送出来。

“师弟”连忙垂首站在路旁,等几人走出去。这时听见掌门嘴里说道:“请放心,我九阳宗素来与朝庭合作。不日贫道再亲往京师与国师叙旧。”

前面被送的两人也拱手答礼道:“有劳真人了,我们先去天琅宗,掌门勿送。”

“师弟”见两个客人走远了,才凑过来到掌门跟前执礼道:“掌门师伯,可知我师父何处去了?”

掌门皱了皱眉:“你师父凌剑锋?你找他有什么事?”

“师弟”道:“有些急事。大师兄姜明自称要叛逃,还绑架了清平峰的小师弟木白,弟子竭力阻拦,无奈本领低微打不过他,让他跑了。”

一旁的大长老大惊:“什么?他又叛逃了?”

“师弟”低头不语。

掌门倒是比较淡定,他从袖子里拈了张符箓,往空中一抛,只见纸符自己飞快的折叠,化作一只小雀,落在掌门指上。掌门对着雀儿道:“你大徒弟又跑了,还拐走了清平的小徒弟木白。”

接着手一扬,纸雀儿扑棱棱飞起,在空中一晃,不见了踪影。掌门挥挥手,回到后厅,坐回茶几旁,倒了杯茶自己喝起来。

大长老冲“师弟”挥了挥手:“远志啊,过来这边。坐。”

于是两人在掌门同一张小几旁坐下,“师弟”刘远志见长老去够茶壶,连忙主动拿壶给长老倒了半杯热茶,又给掌门续上杯,最后给自己拿了杯子倒了茶,捧手里,两腿并拢坐着,一副乖巧模样。

掌门见了,微微皱眉,不发一语。大长老露出慈祥笑容道:“远志,你大师兄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刘远志道:“知道!就在……”

掌门开口道:“等你师傅来了再说,他马上到。”

说是马上,但其实隔了好一会儿,掌门都续了三次茶。

凌剑锋是直接飞进来的,并且带起了一阵大风。他落在刘远志旁边,一脸严肃。他面貌看起来是位中年男子,黑色长而直顺的胡须垂在胸前,眉峰耸立,自带威严。一落地,没打任何招呼,直接向刘远志发问:“我的酒让姜明狗贼偷了?”

掌门放下茶杯道:“剑峰,先……”

凌剑锋打断道:“掌门,那狗子这次直接把我的沁花、梅香、问竹三坛酒全偷走了。沁花我酿了一百年,是打算在宗门六百庆典上再拿出来的。梅香、问竹都是两百年绝品,两百年没开过窑,藏酒处我谁都没告诉过。这三坛酒加起来,比我的凌峰价值还高。”凌峰是他的本命法器,一柄诞生了器灵的仙剑。

大长老听着不由的用手抚住了心口。掌门脸色有点黑:“剑峰!姜明把清平的徒弟木白拐走了!”

凌剑锋依然声音冷然:“清平在家吗?”

大长老回答:“不在,他出门去访友了。”

凌剑锋道:“很好。姜狗现在在哪儿?”

刘远志小声道:“据弟子推测,他在许刘县干河镇。他在镇上青楼结识了一个烟花女子叫画亭,给画亭许诺要拿下镇上龙舟比赛的头名,这段时间在镇上纠集了一帮人在训练龙舟。”

凌剑锋二话不说,一伸手揪着刘远志衣领把他提起来,御上剑眨眼就飞走了。

身后大长老伸出尔康手唤了半句“剑……”便住了声。掌门仍然一语不发自己给自己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