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为何?”李重润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没有想到,自己第一天执掌右内率,这些属下便敢反对自己。
郭敬之在几人中年龄最大,又是第一团的团长,他知道此时只能是自己站出来说话。
“殿下,”郭敬之对着李重润抱拳行礼,“我朝自开国以来,便沿袭隋朝兵制,折冲府募兵派来长安番上戍卫。
自玄武门之变后,太宗皇帝更是严令东宫十率不得募兵,只能持兵部鱼符让划归十率的三十个折冲府负责点选。
如今我们右内率若是募兵,一定会被满朝文武弹劾,被圣皇陛下忌惮的。”
郭敬之的话说的颇有道理,李重润的心中也有些认同。
可十率之下的三十个折冲府都在京畿道,大唐建国已经近百年,京畿道的土地兼并情况尤其严重。
在这种情况之下,折冲府治下的军籍百姓多有逃散,为十率点选兵卒之时自然是捉襟见肘。
而且如今的现状是,不仅十率如此,征调府兵的南衙十六卫与北衙禁军都存在这种情况。
实际上,自武则天临朝以来,为了补充兵源,由皇帝亲自执掌的北衙禁军,从左右羽林军开始、逐渐的左右龙武军、左右神武军都改为了募兵制。
但北衙禁军是皇帝的亲军,北衙禁军的将军都是皇帝的心腹,所以他们募兵,皇帝并不会太过忌惮。
“还是要募兵,”李重润思索了一下,目光坚定的看向郭敬之等人,“但我们对外不要公然宣称是为了在内率募兵。”
“这......”
郭敬之等人疑惑的看向李重润,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腾笼换鸟。”
李重润的嘴里吐出了四个字。
“腾笼换鸟?”
郭敬之等人反复咀嚼着李重润所说的这四个字。
“对,”李重润的目光看向王府深处,“我去找父王要一处皇庄,以招募皇庄护卫的名义募兵,然后将皇庄护卫与右内率裁汰下来的老弱交换。”
郭敬之等人听完李重润的计划,都是眼前一亮。
作为一团的团长,他们谁不希望自己带领一支兵强马壮的队伍?
但归属于十率的折冲府如今只能点选出这点兵源,等府兵到了十率,还得由庐陵王亲自执掌的左右卫率先行挑选,留给他们的只剩下这些歪瓜裂枣了。
实际上和其他的卫率比起来,左右内率的情况已经算是不错了。
等派到最后的左右监门率、左右清道率选兵的时候,几乎到了无兵可挑的地步。
右清道率的情况最惨不忍睹,如今只有一个团,不足两百人的老弱病残。
郭敬之在李重润说完他的计划之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才一脸疑问的看着他。
“殿下,还有一个问题,卑下思前想后也没有解决之法,想向殿下请教。”
李重润欣慰的看向郭敬之,他明显是接受了自己想要通过募兵来充实右内率的计划。
要知道,在武周时期,私自募兵可是罪同谋反,而武则天的手段又极其狠厉。
特别是对于他们这些李氏子弟,她在权力斗争中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对李唐宗室进行了大规模的清洗和杀害。
仅是被她诛杀的李唐皇室,就有越王李贞、长乐王李训奇、姜王李卫等九十三名李唐宗室成员,被株连迫害的超过十万人。
甚至武则天亲生的长女安定思公主,长子李弘、次子李贤,也被她因为争夺权力而戕害。
在如此高压恐怖的情况下,郭敬之等人不畏危险而支持他募兵,李重润的心里大感安慰。
“说来听听,有什么问题咱们一起商量着解决。”
“与府兵自带粮食军资番上戍卫不同,”郭敬之忧心忡忡的看着李重润,“募兵之时,要向军卒发放粮饷。
如今世子殿下您计划先组建起来六个团,这边是一千五百人。
每名士卒一年的饷钱为绢十二匹,粟十二石,再加上士卒的伙食,每月也需要一石粮食。
因此每募到一名士卒,每年便要绢十二匹,粮二十四石。
一千五百名士卒,合计便要绢一万八千匹,粮三万六千石。
按照如今的市价,一匹绢大约五百钱,一石粟三百钱。
这样算下来,我们一年至少需要一万六千两百缗钱(缗指的是穿钱的绳子,按照唐代的标准,一缗为一千钱)。
殿下,如此巨大的耗资,我们如何承担呢?”
“你说的不错。”
李重润点了点头,他对郭敬之更加满意。
要知道,自古以来真正的名将,并不是像小说中所描述的个人武力卓越或者是总能有奇谋。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作为统军的将领,首先就要做到知己和知彼。
这知己,就是了解自己的军队战力,后勤辎重。
而所谓的知彼则是知道对方的军力布置、粮草情况。
当然,还需要对战场所在地的山川地貌,风土人情有所了解。
如果一员将领能够详细的掌握这些情况,在战场上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都不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郭敬之不仅了解募兵的行情,并且瞬息之内便计算出了右内率一年之内所需的粮饷辎重,这样的本事,难怪他能够培养出郭子仪这个一代名将。
“此事无需担忧,”李重润笑着看向郭敬之,“我既然想要募兵,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些后勤辎重的问题。
在我看来,刚才郭团长你算计的还是有些保守了。”
李重润微笑着看向郭敬之。
“你刚才所计算的伙食粮饷都是参照北衙禁军的标准,这个标准对于咱们来说肯定有些不妥。”
郭敬之听到李重润的话,知道他对于粮饷的事情早有考虑,想通过募兵充实右内率不是心血来潮,心里也感到很是欣慰。
但李重润说他算的标准不妥,郭敬之不由的有些着急,他担心李重润定下的标准过低,这样一来可能就招募不到精锐的士卒。
“殿下,”郭敬之急切的看着李重润,“这个资费已经很低了,不能再裁剪了。”
“我知道,”李重润看到郭敬之着急,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摆手说道:“我并非要降低募兵的粮饷。
你刚才所说的那个标准,是北衙禁军募兵的标准,对我们并不适用。
那些青壮被北衙禁军招募进去,那是为朝廷效力,他们除了当兵吃饷,还奔着有机会以刀马之功博一个前程。
而我们招募青壮,对外宣称的却是为皇庄招募护卫,若是与北衙禁军的粮饷一样,哪还能招来什么精锐,最多也就是收来一些他们不要的弱者而已。
在我看来,我们的粮饷至少要比北衙禁军的粮饷翻倍,这样才能招来真正的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