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之后,四名少男少女跟在李忠的身后来到李重润的面前。
这四个人表情各异的看向李重润。
为首的一个身高体胖,肥头大耳的青年,表情桀骜不驯,目光冷漠的看着他。
他的身后站着的那个少年,与李重润看起来年龄相仿,却身材瘦弱,面容消瘦,此刻他看向李重润的眼神有些躲闪。
剩下两名少女,一名十四五岁、一名十二三岁。
她们虽然都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却都已经出落的花容月貌,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
这两个少女虽然容貌相似,但神态却各有不同。
年龄稍大的少女,目光清澈,神色温柔,看起来落落大方。
而年龄小的那个少女,脸上却挂着骄横和不耐烦的表情,不断用挑衅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李重润。
韦淑清看着眼前的四人站在那里不动,有些不快的出言提醒。
“重福、重俊、仙蕙、裹儿,还不快见过你们大兄?”
“李重福,拜见大兄!”
“李重俊,拜见大兄!”
无论情愿与否,李重福与李重俊作为庶出,都不敢忤逆韦淑清的意愿,连忙拱手行礼。
“小妹李仙蕙,拜见大兄!”那名让李重润看起来很舒服的少女,对着他款款的道了个万福。
“拜见什么大兄?”唯独年龄最小的那个少女,却是一脸的不情愿。
“半夜三更的,我都已经睡下了,这个时候非要把我叫来拜见什么大兄,难道明天的日头不会从东边升起来吗?”
“裹儿,不得无礼!”
韦淑清纵使平日里对李裹儿骄纵宠溺,但如今她的心思全都放在这个十三年没见的儿子身上,李裹儿对李重润的态度,顿时将她气的怒不可遏。
李裹儿?李重润瞥了一眼面前这个少女。
李裹儿虽然面容艳丽,姿色出众,但此时一脸骄横的表情却让她显得面目可憎。
李重润的心中对她没有一点好感,因为史书中对李裹儿的恶评可谓是罄竹难书。
诸如什么傲慢骄横,贪得无厌,骄奢淫逸、水性杨花这些恶词,都不足以形容李裹儿的行为。
如果说作为天潢贵胄,皇室子弟这些都不足为奇的话。
能够在武三思的蛊惑之下,将从小便对她宠爱有加,言听计从的父亲毒死,这可就是蛇蝎心肠了。
“不碍事,耽误妹妹休息了,是为兄的不是。”
李重润摆了摆手,这个时候他还不想与李裹儿发生冲突。
对于李重润来说,如今脱离了掖庭,并不代表着他能够高枕无忧。
他真正要面临的考验,是三年半之后的九月三日。
张氏兄弟向武则天状告邵王李重润与永泰郡主李仙蕙、魏王武延基三人私下议论武则天的宫闱秘事,武则天勃然大怒将他们三人杖毙于大明宫丹凤门外。
在这一事件中,到底有没有李裹儿从中作祟,李重润的心里始终有些怀疑。
因为按照其他一些史书的记载,李裹儿本身就与张氏兄弟过从甚密。
并且当时一同饮酒的明明是李重润、李仙蕙、武延基和李裹儿四人。
但李裹儿却安然无恙,这让李重润不得不怀疑是李裹儿与张氏兄弟勾结在一起,对他们进行的栽赃陷害。
看到李裹儿不情不愿和李重润的委屈,李显的心中也感到有些兴致阑珊。
他原以为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可以阖家欢愉,共叙天伦。
没想到不仅李重福、李重俊二人心思各异,就连李重润与李裹儿这一对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妹之间,也隔阂颇深。
只有李仙蕙的大方得体,让李显心中感到一丝安慰。
“好了,时候的确不早了,你们都早些回去休息吧!”
李显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散去,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落寞。
拜别了李显与韦淑清,在李忠的带领下,李重润坐着步撵来到自己的院落。
刚一进院门,李重润便看到孟春和季夏站在门内等他。
“这里怎么样?”李重润被孟春和季夏搀扶着下了步撵,随口问了一句。
季夏兴高采烈的对李重润说:“殿下,这里很好,所有的家具都是新的,连被子都是丝绸的!”
“看来你是很喜欢这里,”李重润笑着看向季夏,“那就好,你们就安心住下吧。”
听到李重润的话,旁边一直默默无语的孟春忽然松开了李重润的胳膊,走到他的面前跪下。
李重润惊愕的看着眼前的孟春,季夏也被她忽然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
“孟春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季夏,”孟春用手拉了一下季夏的衣袖,用不容置疑的声音对她说道:“随我一起给殿下行礼。”
“哦....”季夏怯懦的应了一声,松开李重润来到孟春旁边跪下。
李重润莫名其妙的看着孟春,“孟春姑娘,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孟春忽然伏下身子,在李重润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李重润顿时手足无措的蹲下去,双手扶住孟春的肩膀,满脸疑惑的看着她。
“孟春,你这是......”
“殿下,”孟春这才直起身子,仍然跪在李重润的面前,面色坚毅,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与季夏,蒙殿下大恩,这才能脱离苦海,逃离掖庭。”
孟春接下来的话,深深的触动了李重润的心。
她们这些奴籍女子,按照掖庭的规矩,只要到了十六岁,就会被公开发卖。
她们中的大部分都被卖到长安的春楼当中,从此之后便成了一名任人摆布的风尘女子。
而一小部分运气好的,也会被那些达官显贵们买回去当做侍妾。
可即便那些容貌出众,被买回去做了侍妾的女子,她们的命运依然凄惨万分。
她们只是家中男主人的玩物,被女主人虐打,被男主人玩腻了之后赠送给朋友这都不算什么。
最可怕的是,一旦家中男主人身故,她们的噩梦便开始了。
轻则便会被女主人再次卖去春楼,更有甚者,直接会被送入死去男主人的坟墓中殉葬。
“殿下,”孟春泪流满面的看着李重润:“我们姐妹二人,今日有幸能够遇到殿下,又得王妃娘娘帮我们脱了奴籍。
您与王妃娘娘的大恩大德,我们姐妹无以为报。
从今以后,我二人只希望能跟随在殿下身边。
无论殿下您让我们二人做什么,哪怕是为奴为婢,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对,”季夏听到孟春的话,也在旁边‘砰砰’的磕头。
“殿下你让我和姐姐干什么都行,哪怕是要我们的身子,我们都心甘情愿。”
“季夏.....”孟春听到季夏没头没脑的这一句话,顿时羞的满面通红,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
李重润其实知道,季夏这么说话并不是她不知羞耻,而是因为她年龄尚小,未经人事,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而已。
在掖庭中,很多快要到十六岁的女子,为了逃避被发卖的命运,往往会尽量去接近、讨好那些卫戍的兵卒。
‘只要能救我出去,哪怕你要了我的身子我也心甘情愿’这句话,是这些可怜的女子面对那些兵卒们想要自救时唯一能拿出来的筹码。
李重润叹了口气,将孟春和季夏扶了起来。
“你们放心吧,从今天起,你们就在这里安心住下,我绝不会勉强你们做任何不情愿的事情。”
听到李重润的这句话,孟春忐忑不安的心情这才平静下来。
她以为李重润会将季夏的那句话当真,心中已经做好了今晚便留下来侍寝的准备。
她的忐忑不安并不是心里排斥李重润,纯粹是因为作为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对于男女之事的恐惧。
可孟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发现李重润并非是故作清高,而是的确很真诚的尊重她们二人选择的时候,她的心中又感到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