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火起

夜色浓重,唯有东市一点火光,划破天际。

陆希言站在自家府院的楼台最高处,静静地看着噪杂混乱的平南候府。

“怎么偏他们家突然走水了?”

南烛为陆希言披上一件外衣,回道:

“缘由尚不清楚,不过火势不大,也无人伤亡,想来无非是天干物燥,或者……”

她顿了顿,低声补充道:

“最近年节不好,时有流寇作乱。前些日子他们在临安的茶楼书舍被劫,还死了不少人。也不知是不是得罪了哪位大人,没准这次的火灾也有歹人作乱。”

陆希言点点头,转身下楼,就要往自己的寝院走去。

南烛有些惊讶地跟在后面,小声问道:“殿下不去看望商公子吗?”

陆希言揉着后腰:

“既然没人出事,我又不会灭火,去凑什么鬼热闹。”

今天这事情接二连三,现在的她已经快困成狗了。

更别说她白天乌鸦嘴说的话那么难听,晚上人家府里就走了水,这个时候再上赶着过去,平南候指定要拉着她去京兆府尹那里击鼓鸣冤,告她一个蓄意纵火才肯罢休。

次日,阳光大好。

白小糍昨天早睡了过去,今早起来本来饿得就要去咬陆希言的耳朵,幸好被进来侍候的南烛拦下,投喂了不少好吃的,才让陆希言心满意足地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此时的它心情大好,悠闲地缩成一团,乖乖地窝在妆奁边配着陆希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就算你白天故意说的那么唬人,晚上也有灾祸发生,可是平南侯既没送人来,也没请你去,你的东西也拿不回来,不就是一盘死棋嘛。]

陆希言抹下口脂,满意地打量着镜中格外淡雅清丽的美人儿,心情很是明媚:

“还是因为还差一步。没有道士来替我背书,他们又怎么会想到我一语成谶,自然不肯来找我消灾。”

[哦?你这么肯定他们会先请别的道士,并且他没法破除吗?]

陆希言挑出一对儿青玉耳坠:

“我本就行事荒唐,说出的话有几人会信?至于他人能否破除……若真有人有神通有正气,早就在平南侯府翻新园子时找上门了。”

[哦!]白小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所以你故意色眯眯地要商公子来你这里住,也是为了维持人设?]

陆希言手指点上刺猬的小脑瓜,笑道:

“小笨瓜,他不到府上,我怎么拿他身上的神识呢?”

白小糍疑惑,正想继续问下去,却看到南棠进屋,微微躬身道:

“殿下,商玄同公子来下帖,请您到府上一叙。”

*

平南侯坐在正厅,面色凝重。

一旁站着一位衣着素净的少女,反而是满脸的怒火。

商玄同挑起帘子,身形向后一撤,请陆希言先进屋里,自己再缓步跟了进去。

少女一看到陆希言,便不满地嚷了起来:

“父亲快瞧瞧吧,哥哥把那个妖女又带回来了。”

妖女?

陆希言瞥了眼那少女。

平南侯也不呵斥,只摆了摆手:“青青,不得放肆。”

说罢,他面色有些尴尬,屈身叩首相迎后,便犹豫地开了口:

“长公主可还记得昨日……”

陆希言并没有接过话茬,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敲了敲桌沿,侍女见状赶忙恭敬地奉上茶水。

“被她缠上,弄得家里族中鸡犬不宁,真是晦气。”

商青青嘟囔着,这句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进陆希言耳朵里。

“好茶啊,”陆希言露出笑容。

“不妨开门见山吧,侯爷,本宫赶时间要去喂老虎。您说说看,今早请过哪家的道士呢?”

平南侯尴尬地笑了笑。

商玄同在旁开口:“是我的主意,不愿家父贸然打搅长公主,便先请回翠云观的道长到府一观。”

陆希言挑眉:“结果如何?”

“那老道推说看不真着,来回走了两圈,也不肯推翻之前勘定的风水卦象。”

陆希言再喝一口清茶,并没有顺着他的话头说下去,反问道:

“这样吧,我换个问题:遇火遭劫都可能是人为,商公子为何不怀疑是我故意为之,却能断定和邪祟有关?”

“父亲你看!她承认了!”

商青青神情激动,就要迈步过来拉扯陆希言,被商玄同挥手叫来的几个侍女强行拽了出去。

商玄同薄唇抿紧,走到陆希言面前,缓缓单膝跪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瞒长公主,昨夜扑灭火势后,家父连夜彻查缘由,发现是个小厮瞌睡间碰倒烛台。我们本要压人去衙门,却被他挣脱触柱而亡。随后……家母便突然七窍流血,昏迷至今。”

陆希言皱起眉头。

这煞咒倒真是厉害,难怪她的神识都能受到沾染,气脉微薄。

平南候一声长叹。

他在京中是出了名的宽待下人,谁想到会闹成这样。

他起身向陆希言郑重抱拳,深施一礼:

“老臣昨夜早请过杏林居的国手,可无伤无病,他也瞧不出有什么异样,万般无奈,才想恳请长公主相助。”

陆希言斜睨了眼商青青离去的方向,良久,还是起身道:

“带我先去看看侯爷夫人,再请人将后院里的一排丁香掘起,注意落铲时千万要小心。”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侯爷夫人卧榻的院落。

平南候夫人约莫五十不过的年纪,脸上血污已被人清理干净,面色依旧慈悲平静,可她双眼紧闭,脸上几乎看不出一丝没有血色。

正值盛夏,可她周身却有一股寒意环绕,让整个屋子里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陆希言隐隐看到了眉间的青灰色,竟比平南候更甚几分。

[小希,灰鼠说昨日小厮触柱的位置就在丁香从旁。]

白小糍原本甜甜脆脆的声音此刻也沉了几分,一双小眼睛紧紧皱在一起,盯着眼前的妇人。

陆希言搭脉静候片刻,用极轻的声调和白小糍说道:

“想求你身上的刺针一用,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白小糍眼睛圆圆地仰头看她,疑惑道:

[我?刺针会蜕掉,倒是举手之劳,可你忘了我不会治病救人吗?]

陆希言微微扬起嘴角,并没再说话。

一旁的平南候看着长公主喃喃自语却不说怎么解决,不免心焦,语气也急切许多:

“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门外掀开帘子,商玄同走了进来,身后两个小厮还用一根长杆担着一个裹着封条的黑坛子。

那黑坛虽然不大,可通身泥泞,黑黢黢的瓷面上似乎还有浸透的血渍,瞧着就让人瘆得慌。

那两人也不敢多碰,一进门便将它放在地上,远远地躲了出去。

陆希言走到坛子前蹲下,细细打量着上面蜿蜒怪异的血渍,白小糍忙往她的袖袋里拼命钻去。

[就是它!太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