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旷野的规则是不要回头

人生大事，一日三餐。

当然，有些人会理解为这是两件事。

“汤来咯。”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郑远哲招呼着女孩坐下。

比起昨天的拘谨紧张，今天的薛雪允明显放松了很多。

这让郑远哲很是开心，毕竟终究是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要是天天都这么见外又绷着，连吃饭都得郑远哲来句：

“阿允请坐。”

怎么想都是罪过。

“尝尝这个”。将几道菜推到了薛雪允面前，郑远哲脸上的笑容仿佛老父亲般慈祥。

“内。”薛雪允小声的点了点头，她抬起眼眸小心的看了看郑远哲，感觉有些奇怪。

自己这个哥哥，好像很享受这种照顾别人的举动。

见薛雪允细嚼慢咽的将自己辛苦做出的食物吞咽下肚，然后眼睛微微亮起，向自己投来惊奇和崇拜的目光。

对，就是这种反馈，而不是自己那坑儿老爹那样猪八戒吃人参果的囵吞。

让郑远哲感觉自己辛苦做出来的东西就他娘的跟猪食一样。

几个哼哧间就一片狼藉。

“再尝尝这个。”神清气爽的郑远哲表现得越发热情。

眼看自己的碗里被郑远哲夹菜堆成了一堆小山，薛雪允小心打量郑远哲的目光愈发古怪，不过看着一脸期盼的看着她的郑远哲。

薛雪允突然忍不住浅笑了下。

原来，哪怕是自己觉得很成熟、很坚强的哥哥。

也会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等晚餐完毕，郑远哲坐在沙发上消食。

见洗完碗的薛雪允擦拭着手走出。

郑远哲开口道：“要出去走走吗？”

薛雪允的脚步一顿，她想拒绝，可看着笑容清爽的郑远哲，她咬着唇，点了点头。

“好。”

……

郑远哲一直觉得，薛雪允的人生要比自己惨很多。

哪怕那两位就没问过自己一句。

“小郑啊，你要妹妹不要？”

就将女孩送到了自己面前。

可同样的，他们也没和薛雪允打过招呼，就将她扔包袱一般扔给了个她完全陌生的人。

人女孩在路上吃着零食唱着歌，突然就被扔给了个陌生的哥哥。

迷茫恐惧无措自然不一而足。

这么想着，郑远哲侧头看了看身边的薛雪允。

晚风吹起了女孩的发丝，一缕一缕粘连在脸上，却没多少狼狈，反而使薛雪允透着一股清冷。

郑远哲忍不住笑了一声。

“欧巴怎么了吗？”薛雪允将吹起的发丝用手指勾到耳后，好奇问道。

郑远哲停下了脚步，“只是觉得我们挺惨的。”

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另一头触及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陷身永远无法挣脱的沼泽。

薛雪允的手捏紧了裤线，她没有说话。

郑远哲将手插进衣兜，他继续往前走。

“应该会很难过吧？毕竟，就像垃圾一样被人扔掉。”

薛雪允抬起了头，她看着走远的郑远哲，突然有些气愤。

“没有，妈妈只是……”。

她突然无法继续说出口，铸铁成山的现实横亘在她辩解的话语之前。

郑远哲的脚步没有停下。

“嗯，我只是在说我自己而已。”

薛雪允的愤怒陡然消失，她看向在宽阔道路上孤零零一个人的郑远哲，突然意识到。

他和自己是一样的。

都是被扔下的孩子。

她抿了抿嘴唇，跟了上去。

郑远哲的家本就在临近郊区的路段，只走了十几分钟，便见到了荒野。

郑远哲停下了脚步，等薛雪允接近，他才开口道：

“你看，只要一直往前走，就总能看到好东西的。”

薛雪允有些疑惑，她走到了郑远哲身旁，抬眼看去。

没了楼房遮挡，风大了些，吹过草木，沙沙作响。

她忍不住低垂了下眼帘，等风渐渐变小，她睁开了眼睛，入目的一切让她神色一怔。

密集的萤火，自田野飘起，在她漆黑的瞳孔里映出点点光芒，似无月的星空。

薛雪允惊讶的转身看向郑远哲。

“只要往前走，总会看见好东西的。”

郑远哲笑着重复了一遍。

在宽阔的郊外，月光尽情的铺洒。

他们的影子仍旧很长，但离黑暗很远很远。

薛雪允听明白了郑远哲的话。

她突然觉得一直积压的委屈在此刻溃堤。

她想擦拭眼眶，但泪水仍旧止不住的流，感觉如今自己的脸应该很丑，她整个人蹲下，将头埋进膝盖，嚎啕大哭。

“妈妈真的丢下我了，真的丢下我了……。”

郑远哲静静的看着，泪水从来解决不了问题，但能提起人解决问题的勇气。

可是听着薛雪允哭的声音似乎已经开始嘶哑，郑远哲蹲了下来。

“我听过一句话，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见女孩仍旧没有抬头的意思，郑远哲叹了口气。

“其实我以前也来这里哭过来着。”

女孩抽泣的声音似乎停了一下。

郑远哲眨了眨眼，不是，莎士比亚比不过八卦是吧？

他无奈的叹息道：“我小时候挺喜欢哭来着，喜欢的小狗死了会来，被同学欺负了会来，想母亲了会来……”

薛雪允的哭声随着郑远哲的诉说缓缓变小。

郑远哲看了一眼，继续道：“后来，我就不来了。”

“为什么？”薛雪允用手背擦了擦眼眶，好奇问道。

“因为那段时间学校在排罗密欧与朱丽叶，我和喜欢的女孩子演对手戏，觉得不能把嗓子哭哑，就不敢来了。”

“骗人。”薛雪允显然不信。

“不哭就好。”郑远哲站起身，看着接近他们的萤火虫，双手挥舞。

随后迎着薛雪允疑惑的目光，他蹲下身子，将握紧的手伸到了薛雪允面前，然后五指张开。

他手掌内空空如也。

郑远哲苦恼的叹气道：“本来想着抓一只萤火虫的，不过没抓到。”

见郑远哲一脸窘迫，想起刚刚他的手忙脚乱，本还有些委屈的薛雪允忍不住破涕为笑。

然后，一道荧光从她眼前升起。

“萤火虫的话，笑的时候看可能会更好看些。”

薛雪允楞在了原地。

她呆呆的看着那团萤火在空中飞舞，上移。

她的视线随之往上，与同样在看着萤火虫的郑远哲视线交集。

她听不见风声，听不见虫鸣。

只有一声比一声急促的咚咚声。

那是她的……

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