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兰斯洛特”

恺撒在诺顿馆天台与元老会成员对峙的时候，楚子航正与苏茜吃完晚饭走出餐厅。

楚子航依旧一身黑色的劲装，而苏茜则穿着简洁的白色夏裙和半高跟的系带凉鞋，俨然一副夏日街头青春靓丽女大学生的姿态。这位性格大姐头似的女孩唯有与楚子航相伴时才会如此精心地打扮自己。

“今天也感谢你陪着我吃晚饭。”楚子航说。

苏茜撩了撩耳畔垂下来的深蓝色挑染：“没什么啦，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苏茜在狮心会的职位是楚子航的副手，却总是干一些类似保姆的活计。

按她的原话说，自己要是不盯着会长大人老老实实地吃晚饭，这男人估计往嘴里塞两片面包就算糊弄过去了。哪怕是混血种也是要讲究营养均衡的。

楚子航在男女生宿舍交界地驻足，“那么我们明天再会？”

“那个，”苏茜犹豫了一下，继而开口说道：

“马上就要开学了，‘自由一日’的准备工作也完成的差不多了，开课之前要不要一起去哪里玩上两天？”

女孩刻意地省略了出去玩的具体时间和人数。对她而言，只要眼前这个木头能答应邀约，什么时候去、和谁去以及去哪里就都不重要了。

苏茜觉得，他只要陪在自己身旁就很开心了。

虽然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可苏茜每次面对楚子航都觉得自己跟他隔了座大山。

学院里苏茜对楚子航的心意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概连面前这位正主心里也略知一二，只是从不深入考虑。

甚至就连与苏茜共进晚餐，也只是他单纯听从副会长的建议采取的行动。

什么“因为学生会长有女朋友，我们狮心会也不能自甘示弱”，那个阿拉伯人的逻辑还是这么简单粗暴。

当初就该让副会长直接让楚子航跟自己假扮情侣而非卖弄暧昧的，说不定那样的话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一点进展都没有。苏茜遗憾地想。

“咦？”

苏茜忽然回过神来，意识到面前这个独来独往的男人居然在思考。按以往的经验，他不应该是立马委婉回绝表示自己有别的事情要做么？

难道这回真的有戏？

女孩的目光逐渐浮起一丝希冀，而楚子航正在低头沉吟。

狮心会的成员们大多都觉得铁面秉公的楚子航会长是不近男女私情的榆木疙瘩，但其实事实恰恰相反，这个男孩的内心其实无比细腻，只是楚子航习惯于默默背负那些无关痛痒的感情。

当你没察觉出一个女孩子喜欢你，那她往往就不喜欢你。这个理论反之也当然成立。

楚子航早就知道苏茜对自己有异于常人的好感，只是自己千里跋涉来到卡塞尔学院并不是来谈恋爱的。

学习炼金知识、训练战斗技巧，研究狮心会遗落下来的神秘典籍，偶尔还要满足昂热突如其来的无理要求……楚子航是真的很忙。

不然以他的智商，绩点绝不可能落到如今这副一片飘红的惨状。

但是其实最近是有些闲余的时间。

苏茜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照并非理所应当，楚子航正在考虑是不是该满足一次她的诉求，也顺便对她长年累月的关照表示感谢？

二人之间陷入蜂蜜般胶着且藕断丝连的沉默。

黄昏染遍校园，微风中有绿叶偶然飘落。来往的学生间，男孩低头思索，女孩满脸希冀，仿佛一场美妙爱情影剧的开场。

就在此时，折煞光景的电铃声突然造访。

“滴滴滴滴滴滴。”

“呃，抱歉。”

楚子航稍微有些慌忙地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希尔伯特·让·昂热”。

这是什么诅咒么？刚觉得好不容易能闲一会，麻烦就接踵而至。

今天也没吃芒果啊？

楚子航只觉得太阳穴忽然突突跳了起来，揉着脑袋道：“对不起，你能稍微等我一会儿么？我接完电话就给你答复。”

苏茜连忙摆手：“没事的没事的，现在不方便的话之后再说就行了，你还是先接电话重要。”

楚子航拿着电话走远了，苏茜望着男人的背影悄声叹了口气，直觉告诉她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又要吹了。

“校长，是我。”楚子航接通电话。

“中午好。”电话那头，江水荡漾声中传来昂热的声音，“最近过得怎么样？”

楚子航扶额：“以您跟我的关系，校长你要下发任务的话直接说就可以了，没必要跟我寒暄的。”

楚子航跟昂热是什么关系？

昂热是旧代狮心会的最后一人，而楚子航是新任狮心会会长。二人之间的关系简而言之就像黑手党起家的老前辈和现任当家，再简单一些就是还没退休的老大和他地位很高但没什么用的马仔。

“你这话说的，我可是北美最年长的教育家，甚至可能没有之一，难道我给学生打电话就只会安排活计么？”

“入学两年以来您给我打过一共十七通电话，其中十四通是临时安排出勤，两通是警告我再挂科就要退学，剩下一通是祝贺我当选狮心会会长。”楚子航如数家珍地道。

昂热的声音变得厚重模糊，似乎捂住了脸，“好吧，今年圣诞节我会给你发贺卡的，麻烦之后别记得这么牢了。”

“那么这次又要去哪？是北美哪里又出现棘手的混血种失控事件了吗？”

“不是，事实上这次任务是一次跨洋出勤……”昂热干脆利落地说。

果然又是来使唤自己的啊，这老头。

“放心吧，不会让你去印度或者非洲那么远的地方，”昂热道，“甚至你可能还会有时间回家看看。这次你要去三峡。”

“三峡？”

楚子航心中一动，三峡的确离南城不算远，说不定还真有机会能回去看看妈妈……希望她这几天不要老跟着那些“阿姨”们混迹麻将桌了。

“是的。虽然原因暂时无可奉告，我正独自一人在三峡执行一些科考工作，手头急缺人手。”昂热道。

“您不能直接调遣执行部吗？这种事由施耐德教授安排应该会更专业吧。”

“哦，呃，嗯，也是啊。施耐德那家伙……”昂热不知为何有点语塞，“他最近很忙，整个执行部都很忙。我也是正好考虑到你家住南方嘛，这是老牌教育家对年轻学生的关怀啊。”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楚子航腹诽，估计又是什么不能在电话里说的原因昂热才会找上自己吧。

不过楚子航并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他没有理由拒绝校长的邀约，毕竟自己的成绩单还捏在这老东西的手里。

“知道了，我今晚就出发。”

“那就好，”昂热的语气安定了些许，“我是真的很关心你这位前途无量的狮心会会长。”

这句话的意思是“你能马上出发最好，这个任务真的很急”。楚子航的脑内翻译器翻译道。

“对了，科考工作可能要持续一段时间，能不能赶得上开学还是个问题。”昂热补充道，“记得带好换洗的衣物和行李。”

这次任务这么难啃吗？连备用的装备和持续作战的心理建设也要准备好？

“狮心会的事务就暂且委托给你那位副会长吧，记得他叫……兰斯洛特？”

楚子航无语：“我知道您想表现得很关心现在的狮心会，但是狮心会的副会长不叫‘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是职位名，您忘记了么？狮心会是以亚瑟王传说为基底建立的组织，会长又叫‘亚瑟’，副会长自然冠以圆桌骑士之首的称号‘兰斯洛特’。”

“是这样吗？”昂热显得有点困惑，不过很快就释然了。

“时代不同了，毕竟我当年也没混到副会长这么显赫的职位嘛。平日里喊这个称呼喊惯了，年纪大了记混事情是很正常的。”

楚子航回忆起昂热挺拔魁梧远胜年轻人的身姿。

总感觉昂热能熬死不少新生代？

“咳，总之这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失误。那么你那位副会长叫什么名字？”

“阿卜杜拉·阿巴斯。”楚子航叹气道，“是个如碧瞳的猛虎般坚忍勇猛的人。值得您认识一下。”

与昂热的通话结束后，楚子航回到苏茜身前，低声地道：“抱歉。”

“不用抱歉啦，今晚你都对我说了三回对不起了，只是个出去玩的邀请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与楚子航预想中的失落不同，苏茜反倒是一脸淡然的微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抬起头来吧，会长大人。让路边学生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苏茜含笑道，“不过能问一句是谁给你打电话的么？难道是临时变卦想去见自己的小女友了？”

女孩佯装无恙的语气中夹杂着三分遗憾一份醋意，楚子航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虽然没法赴苏茜的约，至少也该对她有个交代。

“是校长。”楚子航诚实地说。

“又是校长？”苏茜皱起眉，显然楚子航在空闲的时候被昂热拉去当苦力也不是头一回了。

“嗯。似乎是有个科考项目急缺人手，执行部腾不出时间，只好喊我这个狮心会后辈来充门面。”

“他真该给你发工资！”苏茜打抱不平道，“这简直是剥削！”

教育家怎会给学生发工资呢？楚子航读的又不是研究生。

不过本来楚子航进入狮心会也是为了提高实力，而昂热也如约定那般给他开阔了不少视野，甚至向他展示了狮心会提高血统的秘仪。

这样便足够了。

变强、变强，一往无前地变强，直到终有一日不会再在午夜暴风雨的高架桥上溃逃。楚子航势要以血还血，向那位蒙面、骑马的至尊予以复仇的代偿。

苏茜目送着楚子航离开，脸上挂着的微笑渐渐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罕有出现在她脸上的疲惫之色。

“果然没戏啊，不过没事的苏茜！继续加强自己的攻势，水滴尚且能石穿，何况一块榆木疙瘩呢！”她喃喃地自我鼓励道。

这是诺诺的语气。那位彻夜守候在导师身边的女孩现在大概还没醒，苏茜只能效仿着她那积极的性子鼓励自己。

“不知道恺撒找诺诺吃晚饭了没有，保险起见还是给那姑娘带一份吧……”

自言自语着，苏茜掉头又向餐厅走去。

……

与此同时，大洋彼岸，重庆。

男人躺在硬床板上盯着灰白色的天花板发呆。

狭小的青年旅社房间内置放了几张双层床，身下的胖子正摸着肚脐眼呼呼大睡、鼾声如雷。隔壁床铺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烟味，偶尔有QQ消息提醒的声音回荡在周围。

名叫旅馆，住起来就像大学宿舍。虽然男人既没有住过旅馆，也没有上过大学。

男人是孤儿，从小吃新乡百家饭长大的，像他这样身份不明的人只能做“猎人”这种危险度高的工作谋生。

没有身份就不能买学生医疗保险，男人只能在一个布鲁克林社区学院混个毕业。

但他知道纽约的大学基本都没有围墙，所以男人能装作学生的模样混进充斥着荷尔蒙气息的象牙塔里。

只不过进去之后才发现大学里弥漫的不只有荷尔蒙，还有无处不在的叶子味和偶尔混进去的Homeless……

至少这里没有那股令人作呕的叶子味。

罗纳德·唐看了看手机上那个委托，有点后悔自己贸然来到大洋彼岸了。

【指定委托：罗纳德·唐】

【任务内容：前往以下地点接应客户】

【由于地点特殊，任务难度远低于北美平均水平，预计不会发生实弹冲突】

【报酬：$1，000，000】

一百万刀啊！老唐承认自己刚看到这个指名委托的时候是被美金蒙了心了，想着自己也干了这么多年的赏金猎人，终于受富家客户赏识能接到指名任务了，前途一片光明啊！

而且客户还提供了临时签证和老唐需要用到的一切身份资料，这么简单的任务不是轻轻松松就完成了？

于是老唐一时热血攻心就坐上了飞机，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重庆的酒店里躺着了。洋洋得意的劲一过，他这才发觉出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