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个超越人伦的卑鄙阴谋是如何出炉的

夜色降临，艾瑟尔顿国王召见了纳尔巴。

国王的书房与白天截然不同。没有了阳光的照耀，原本华美的家具仿佛变成了枯朽的古木，而国王的表情更是雪上加霜。

他低垂着眼，右手不断地按压着眉心，像极了面对亡者的家属。直到烛火融化的蜡油滴落，他才开口。

“你说的那个妙计，就是这个？”

“算是核心部分。”

“纳尔巴，你羞辱了尤巴斯的女儿，而且是极其严重的羞辱。如果他们真的在密谋，那么为了承认你的孩子，他们会使出各种手段。作为你的君主和父亲，我有义务和责任保护你，但是……”

艾瑟尔顿国王放下按压眉心的手，微微低头，眼眸中映照着烛火，如同锋利的箭头般锐利。

“如果你不能拿出合理的理由，我只能给予尤巴斯一个他们能够接受的惩罚。”

如果真是亲生女儿，或许会感到些许难过。但作为一名拥有现代人宽容的纳尔巴，他理解国王的决定。溺爱孩子也有限度。

尤巴斯是附近最强大的势力，拥有强大的军队。为了女儿的荣誉而包庇她，只会招来嘲讽，因为她已经有了污点。

更何况，艾瑟尔顿国王需要保护的不仅仅是纳尔巴。作为统治者，他需要为所有臣民负责。只顾家人的决定，对于一个领导者来说是不可取的。

幸运的是，艾瑟尔顿国王是一位难得的兼具统治者自觉和家庭关爱的君主。按照中世纪的标准，如果纳尔巴像现在这样，他的父亲早就拿着鞭子以超音速的速度抽打他了。

是时候进行说服了。关键在于坚定自信。纳尔巴点了点头，收腹挺胸，用更加清晰的声音说道：

“我之前就向陛下提过，我对尤巴斯和教会之间的裂痕有所怀疑。无论那是猜测还是事实，如果我们能代替尤巴斯与教会联手，会怎么样呢？”

“继续说。”

“因此，我与驻扎在王城的祭司保持着持续的会面，确认彼此的立场，最终达成协议。”

就像煮饭时要留一点余地，说话也是如此。重要的部分不要一泻而出，而是要停顿一下，吸引注意力，这样才能避免对方说“我没听到”之类的话。

不要拖泥带水，稍微停顿一下，这样就足够了。

“我了解了教会背叛尤巴斯的始末。”

就像现在这样。

米里亚姆即将临盆。纳尔巴向教皇厅和教会发出的示好，似乎被无视了。

与祭司的会面并没有减少，反而更加频繁，但仅此而已。他们仿佛事先约定好了一般，不再谈论进展如何，结果如何。

祭司一直在讲述纳尔巴想知道的事情，比如教义、地方圣人等等。这个类似中世纪欧洲的世界，教义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地方圣人的故事也都是类似于“某人砍树时，树桩里喷出鲜血，从此干旱消失”之类的民间传说。但这些故事往往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人们的认知和思维方式。

即使困倦，纳尔巴也要咬着牙坚持下去。不过，也有一些神秘有趣的部分，那就是魔法和曾经漫步于世间的异族。

“神灵会赐予他们所眷顾的信徒奇迹，信徒们则会为神灵献上供奉。在那个时代，无数的旧神慷慨地赐予他们所眷顾者奇迹，那个时代被称为异世。在神灵的眷顾下，许多种族繁荣昌盛，但……对我们人类来说，那是一个痛苦的时代。”

异世，是那些非人类种族繁荣昌盛的时代。人们通常会联想到精灵、矮人、兽人，以及由岩石构成的巨人。当然，与这些种族共处对人类来说是巨大的痛苦。

尤其是异世的旧神，并不特别眷顾人类。最大的原因是人类平庸无奇。在神灵眼中，人类不过是鸡肋，既不是最糟糕的，也不是最好的，为什么要眷顾他们呢？

喜欢战斗的战神眷顾着拥有强壮肌肉和凶猛性格的兽人。重视与周围生物和谐共处的自然神眷顾着精灵。傲慢的龙神则喜欢与自己有些相似的哥布林。

诸如此类，每个神灵都有自己的最爱种族，因此人类被孤立了。人类没有得到任何神灵的眷顾，只能拼命地讨好神灵，绝大多数人沦为异族的奴隶。

问题在于，人类并非被憎恨的种族。如果他们真的被彻底抛弃，或许可以在某个偏远的地方过着原始的生活，但他们没有机会。

神灵认为人类是不错的祭品。因此，异世的种族毫不犹豫地将人类作为祭品。数千年来，人类的恳求都被无情地拒绝了。

祭司提高了声音，开始吟诵经文。

“然而，在漫长的恳求之后，卢克斯·斯特拉，人世的星光，出现了。这位与旧神完全不同的外神降临，用星光引导着人类。”

纳尔巴第一次了解到教会信仰的神灵。

卢克斯·斯特拉，人世的星光。

这位来自外界的星神将平庸无奇的人类视为最爱种族。虽然这可能只是为了扩大势力，但对于那些被遗弃的人类来说，这无疑是令人欣慰的。

当人类在卢克斯·斯特拉的名义下团结起来反抗时，异世的旧神只是漫不经心地耸耸肩。在漫长的岁月中，叛乱并非只有一两次。人类总是失败，他们相信这次也会如此。

然而，卢克斯·斯特拉最终带领人类取得了胜利。

当无数异世种族走向衰败时，旧神也慌忙地选择了人类，但大势已去。卢克斯·斯特拉的信仰早已在人类中根深蒂固。

卢克斯·斯特拉的信徒们彻底排斥了对旧神的信仰，将旧神贬低为恶魔，将他们的奇迹贬低为魔法，并镇压了反对势力。

纳尔巴饶有兴致地听完祭司讲述的神话，然后问道：

“您在私下单独告诉我这个故事，一定有原因吧？”

如果这混蛋只是想讲故事，纳尔巴就想扯他的舌头。幸好，这位祭司是一位有礼貌的半野蛮人。祭司脸色一沉，露出牙齿，毫不掩饰他对尤巴斯的愤怒。

“对我们这些追随人世星光的人来说，异世的文物是令人厌恶的。考虑到他们大多数的神秘文物都是用人类祭品获得的，就算全部摧毁也不为过！然而，尤巴斯却对异世的文物垂涎三尺！”

“真的吗？”

“一些可疑的传言被修道士证实了。尤巴斯背着教会，一直在挖掘和研究异世的文物！”

纳尔巴的内心被中世纪神职人员的感性所触动，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桌子。这可真是大事。教会背叛尤巴斯的理由已经足够充分了，但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圣伊莱尼奥节日的缺席，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一个使用沾满了人类鲜血的异世文物的人，怎么能站在人世星光之下？他理应悔过自新，但……”

刚刚还慷慨激昂的祭司突然变得吞吞吐吐。他含糊其辞，摸着脖子，不停地咳嗽。这不仅仅是停顿。

尤巴斯所做的事情，让他难以启齿。他似乎被深深地震惊了，正在努力平复心情……异世、人世这些都是神职人员的领域，但这件事属于纳尔巴的领域。

在幻想君主中磨练出来的直觉告诉他，事情的经过。

“尤巴斯没有悔过自新，而是试图寻求独立生存，而他们选择的方式，就是羞辱我们家族。但事情并不止于此。”纳尔巴平静的接下他的话头。

“……纳尔巴大人，您，您难道……”

祭司惊恐地望着纳尔巴。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孩子，很难理解如此赤裸裸、卑鄙的阴谋，所以他的反应很正常。

但对于浸淫在幻想君主多人游戏中的纳尔巴来说，这完全是可以预料的事情。

“我的妻子，米里亚姆·奥恩·尤巴斯，怀中的孩子，是尤巴斯家主所生，不是吗？”

纳尔巴曾经在幻想君主中遇到过这种阴谋。

[将女儿与领主相爱并婚前怀孕，将怀孕的女儿送到领主那里，通过借腹生子，以孩子的名义成为监护人，然后夺取土地。]

纳尔巴最初称之为一石三鸟的计策，但这个计划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要满足所有前提条件非常困难。

阴谋之所以需要迅速行动，是有原因的。阴谋也是一种策略，必须借助一种时机。错过时机，即使事后补救，也毫无意义。只要稍微动动脑筋，答案就会显而易见。

如果对方领主已经有了妻子或孩子，那么结婚就无法实现，计划无效。

如果好不容易结婚怀孕，领主突然去世，孩子还没出生，继承权就变得混乱，计划无效。

如果女儿根本无法怀孕，那就更无效了。

最初那些拍着桌子使用这个计策的玩家，很快就会意识到致命的缺陷，然后放弃。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问题。

直到一个疯子想出了一个完善这个计策的方法。

[不要只用婚前怀孕的女儿来处理，直接送一个怀孕的女儿过去就行了。]

反正借腹生子的孩子要么被杀，要么被软禁终生。谁的种都一样，谁在乎呢？这就是完善方案的逻辑。

只要在结婚后生下孩子，无论是谁的种，都不会被视为私生子，这就是计划的核心。

但仍然存在一个致命的缺陷。

那就是家族的荣誉。

即使是作为计策中的工具，要求女儿像妓女一样诱惑其他男性而受孕，也会让那些扮演角色的玩家感到反感。

他们会不断地指出，自己的家族是什么样的家族，不能那样做。

这些电脑中的中世纪家族主人的激烈争论，最终导致了完善方案的V.2.0版本。

[让父亲让女儿怀孕，这样就不会有血统争议，问题就解决了。]

这简直是超越人伦的卑鄙阴谋。

“……”

听完纳尔巴的讲述，艾瑟尔顿国王仿佛忘记了贵族严谨的礼仪，张大了嘴巴。即使在昏暗的烛光下，也能看出他那惊恐的双眼。

他那惊恐的双手不停地颤抖，如果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肯定会掉到地上。

“父亲……她的父亲？”

“是的。”

“我无法相信。”

艾瑟尔顿国王比瑟瑟发抖的小猫还要颤抖。

纳尔巴理解这种反应。但艾瑟尔顿国王是纳尔巴的君主，也是统治这个公国的领导者。

即使令人作呕，也要弄清楚尤巴斯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选择。

“阴谋需要隐秘。而秘密的保护，在于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们可能认为不能随便找人，但更重要的是，他们认为让一个毫无关联的人参与计划本身就是一种风险。”

“……”

“他们本来就缺乏正统性，再加上与教会的矛盾，局势十分混乱。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情况，他们需要为未来的继承人做好准备。而如果需要一个没有缺陷的继承人，最佳方案就是已经拥有权力的家主亲自出马。他们也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让继承顺利进行。”

“不是出于欲望，而是出于合理的理由？”

“当然，乱伦和道德败坏之类的低级欲望……也不能说完全没有。”

纳尔巴之所以要像疯子一样表演，羞辱孕妇和孩子，并非出于其他原因。

他只是在隐约猜到真相后，通过教会的帮助，将猜测变成了确信。

“陛下，我羞辱了她，说她生下了低贱的杂种，这不仅仅是针对孕妇。那些不知道真相的人会认为我是在攻击她的贞洁，但尤巴斯内部的知情者会另有想法。尤巴斯家主和他的亲信会互相怀疑，暂时无法采取行动。”

“这些也是教会告诉你的？”

艾瑟尔顿国王不停地擦着汗。看来他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他的声音疲惫不堪，略带沙哑。纳尔巴回答了国王的问题。

“教会也找不到代替尤巴斯的势力，只能隐瞒真相。如果暴露了尤巴斯的真相，他们可能会利用强大的军事力量，驱逐教会的影响力。但反过来，如果我们能够建立起压制尤巴斯的势力，那么这个真相将成为动摇尤巴斯内外局势的强大武器。或者，可以迫使他们和平解决。”

“……即使知道了真相，也很难解除婚约。”

艾瑟尔顿国王作为一位无能的父亲，感到非常痛苦。他虽然已经大致了解了这场婚姻背后的阴谋，但无能为力，似乎陷入了无力感。

但解除婚约的准备工作早已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纳尔巴自信地笑着，双手抱在胸前，看着艾瑟尔顿国王。

“那些不知道真相的人，即使怀疑，也会认为我的行为太过分。再加上陛下担心尤巴斯的怒火，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

“请剥夺我的继承权，将我逐出家族，断绝关系，然后让我去修道院。”

那一刻，艾瑟尔顿国王疲惫地低垂的脑袋突然抬了起来。他盯着纳尔巴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用左手捂住脸，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会那样做的？”

“父亲，您不必难过。这值得庆祝。”

“庆祝？”

“是的。”

当然，纳尔巴之所以要进入修道院，是因为有利可图。有人可能会说，进入修道院就意味着不能结婚，不能赚钱，总之就是无聊的人生……这只是一半对。

神职人员也会贪污腐败，也会赚钱，也会随心所欲地生活。如果他们都清廉正直，就不会有贪官污吏了。神职人员也无法按照教义生活，这一点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纳尔巴想要进入修道院，与教会建立联系，并非出于其他原因。

“受到教会庇护的人，和加入教会的人，在陛下看来，谁更值得称赞？”

纳尔巴将成为一个拥有教会支持，并加入教会的坚定不移的存在，代替尤巴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