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生死两不屈
不打还好。
清军好歹还控制长江两岸,有成建制的水师,在长江下游以及出海口附近,这些水面宽阔的地方,不好办。但是过江阴,乃至南京以上,船只越大,就越不方便。
清军可以借助两岸的优势,用小船作战。
让明军水师不敢深入。
但如果将手中这些水师给葬送了。
那长江航道由明军控制,局面对清廷来说,就非常难受了。
而且西边战线,又传来坏消息。闯贼与湖广何腾蛟合流了,正要北上打湖北,声势浩大,号称三十余万,联营百里,湖广地方一直在求援。
勒克德浑,只当没有听见。
现在的局面,要分清轻重。
江南为重。
其他地方先放一放。而江阴万万留不得了。
“贝勒爷,这是夏学士。”高亮工小心翼翼介绍道。
勒克德浑虽然是满人,
但他父亲萨哈廉,是满人中的文化人。虽然有战功,但是更多建树是在为皇太极建立章程,治理地方上。
勒克德浑对读书人还是比较尊重的。看见夏允彝,说道:“夏学士,为什么不剃发?”
夏允彝说道:“臣要说降城内,不剃发才能让他们相信臣所言,此乃权宜之计。”
勒克德浑不疑有他,也不相信夏允彝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说道:“城中刘大学士,我素闻名,你告诉他,他只要愿意投降,我将推荐给九王,让他入宫为陛下的老师。”
勒克德浑也是下血本了。
实在是看见刘宗周的号召力。
天下儒学宗室,不过刘宗周与黄道周两人而已。
周亮工在山东当过县令,他投降,还能招抚很多山东读书人。而刘宗周投降,不仅仅能够招抚更多江南读书人。更能打击天下人抵抗的信心。
儒家大宗师都投降,他们所坚持的所谓忠义,还有什么可坚持的。
“臣定然说服刘师,开城迎王师。”
勒克德浑一挥手,让夏允彝去办事。
夏允彝来到了江阴城下,缓缓的靠近江阴城。
此刻的江阴城,已经不成样子了。
多处城墙崩塌。从城墙缺口看进去,还有一道缺口。到处都是残垣断壁,还有凝固的鲜血,已经干涸成黑色,依然有无数苍蝇嗡嗡的环绕。
各种工程器械倒塌在残垣断壁前面,露出大片大片焦炭的颜色。有被火焚烧过的痕迹,甚至,现在还有一些火焰在阴燃。风一吹,火苗从木头的缝隙之中看了出来。
此刻城头也看见夏允彝了。
刘宗周越发清瘦了。
简直已经是骨头架子了。
手按在女墙上,才能支撑住身体。
才看见城下之人。
刘宗周脸色骤变,说道:“夏允彝,你投鞑了?”
夏允彝根本不回答,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陛下已经于八月十五,大破鞑子于杭州,阵斩数千,俘虏过万,鞑子溃不成军,陛下舟师北伐,不日就到江阴。诸君------”
早有人盯着夏允彝了。
见夏允彝胡乱说话,一时间箭如雨下。
一瞬间,无数箭头从夏允彝胸墙透出,鲜血淋漓。夏允彝只觉得浑身力气离开了自己,世界也黯淡下来。竭力说出最后几句话:“诸君多努力。”
随即扑倒在地。
勒克德浑一鞭子抽在周亮工脸上,说道:“这就是你办得差事。”
周亮工不敢多说话。只是心中却五味杂陈。当年江南行酒花船上,他,陈子龙,夏允彝,还有很多同年,意气风发,行酒贪欢,乐其未央。兴起时。你操琵琶,我操古琴。或以筷击杯。美人起舞,软玉投怀。
不知不觉,东方既白。
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此刻却好像是昨日。
浮现眼前。别人不知道,只有他知道,夏允彝看似为人方正古板,但弹一手好琴。
可是斯琴或许还在,斯人却依旧不在了。
或许有些人或许还在,但在他们眼中,他周亮工已经死了。
死在南京牛首山隐居的日子里。
他心中一阵迷茫:这天下,怎么这样了。
勒克德浑一声令下。早已筹备的总攻开始了。
城墙早就被打得千疮百孔。城中各种武器都已经耗尽了。绿营兵冲过去,城头只能手掷砖块。或者持刀搏杀。
鞑子从下午冲入城中,开始巷战。每街必夺,每房必战。
入城后,有一无名小桥,宽近数步。诸少年持刀与鞑子争桥。相持不下,死者皆落入河中,尸满河床,水之不流,鞑子方才踏尸而过。
入夜后,城中大火。
由北城而起。其夜如昼。
天明方息。
刘宗周则坐孔庙中,抱着孔子牌位,自焚而死。
九月十三日。
城中清点尸体,有七万余具,葬于城外,有如山丘。
只是对勒克德浑来说,江阴之事,不过清理隐患。更让他烦恼的事情是,鲁王。这位新任大明奋武帝。
即便他在所谓北伐水师来之前,清楚了隐患,也无碍他在大局上处处被动。
他回南京坐镇之后,各种消息就传到了这里。
首先是,明帝朱以海兵临崇明。
四方散兵云集。
言者有战舰千艘,虎贲十万。
江南四府民心震动,各级官员不敢出府衙。百姓白天公然谈反清复明事。至于剃发,根本推行不下去了。各级军队都在警戒之中。
不敢稍离开。
盖因,崇明兵力即便有水分。也是一支不小的力量,一旦动用,攻击任何一个点,那个地方很容易失守。
勒克德浑的应对办法,令各地守军死守。一旦见明军上岸,立即报他。他带轻骑去支援,主打一个防守反击。
他的想着很好。但是上游武昌,荆州告急。
说何腾蛟兵临江上。
勒克德浑表示:“自己想办法,老子没空。”
唯有江西稍稍能令人放心一点,洪承畴招抚江西,金声桓为江西总兵官,一文一武,足以镇守地方,不至于出什么乱子。
这也罢了。
两个大的战略方向,还能支撑得住。相反让他分外恼火的不是别的,是各种小乱子。各种乱七八糟的人。都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