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又一座的崇山,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村落。村头传来的争吵声,村尾都能听的一清二楚。这就是许昭这十几年来生存的家,准确来说不是家,是地狱。
五岁的许昭,小小一个,长得那叫一个秀气。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你,像是会说话,让人简直拒绝不了他的要求。脸上的肉长的十分标准,声音也甜,见人就叫姐姐哥哥的。像是吃了蜜糖般,甜到人心里去。
这是五岁的许昭,是以前那个招人喜欢的许昭。
现在的许昭,长长的刘海将眼睛遮住,显得整个人死气沉沉。脸上都没什么肉,一整个人瘦的跟竹竿一样,一阵风估计就能吹走。
“老子今天就打死你个不下蛋的鸡婆,害老子被村里说闲话。
男人的咒骂声、女人的哭泣跟求饶声在许昭耳朵里徘徊,他突然感觉到了绝望,一眼看到尽头的绝望。
跑,他跑出这个令人窒息、绝望的地方。
这时屋里的骂声突然停下来了,许昭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从里面出来的男人一把抓住。
“妈的,买了个不下蛋的母鸡就算了。还买了个长得跟娘们一样的儿子,真他妈晦气。”
男人一边骂,一边拿起靠在土坯墙边的扁担棍往许昭身上打。
“晦气,今天输了钱肯定是你们两个该死的破货连累的。”男人喘了一口气,然后继续打。
“花了老子那么多钱,就买了你们两个垃圾。白花老子几千块钱,明天就把你们两个挂出去当货卖。”
许是打累了,男人扔掉手里的扁担棍就朝外面走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骂骂咧咧。丝毫没有在意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许昭,仿佛他就是个泄愤的物件,发泄完就扔。
许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没有生息般。他的眼睛平静的像一潭死水,好像这样的情况早就不见怪不怪了。
他是被卖过来的,屋里还在哭泣的女人是拐过来的,这个村子里的大部分女人跟孩子不是骗的就是拐过来的。
五岁的许昭,家庭并不是和睦的。父母的争吵,让他从小就留下阴影。后面父亲迷上的赌博,把家里输得一干二净。母亲想要跟他离婚,但是迎接的不是挽留,而是拳头。
“我让你这破货跟老子说离婚,是不是在外面偷人了?他妈跟老子说离婚,是不是偷人了。”
母亲的辩解跟反抗在父亲的暴打下显得那么苍白。
“爸爸别打妈妈,不要打妈妈。”年幼的许昭在一旁企图妄想拉住他父亲,来阻止父亲对他母亲的殴打。
许父一把推开许母,拉住许昭,以前儒雅随和的脸上现在遍布狰狞。
“你个野种,说不定你是你妈什么时候偷的人给老子带的绿帽,长得一点都不像老子,还让老子养你这么大。”
“啪!”
许父的巴掌落在许昭的脸上,瞬间他的脸上就红肿起来。一旁被推开的许母见儿子被打,冲了上来将许昭护在怀里。
“许和光,你自己没本事还天天回来打老婆跟儿子。还天天一个劲的赌,把家里输的一干二净,不跟你离婚难道让我跟孩子一起被你连累吗?”许母红肿的眼眶,如今恶狠狠的看着许和光。
“老子今天他妈打死你个婊子,看你还敢跟老子这么说话。”许和光气极了,抄起皮带就向许母身上打。
被护在身下的许昭呜呜的哭,脸上红肿导致说话不清。母亲滚烫眼泪滴在他的后背上,透过衣服仿佛也滴进了他的身体里。
不知过了多久,皮带的抽打声停下来了。转而传来的是翻箱倒柜声,许和光骂骂咧咧的出门而去。
短短时间内,从以前的温馨小家到现在一片狼藉。许母抱着许昭,眼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许昭从床上爬起来。正准备去找母亲,刚到房门口,母亲的声音就从房间里传来:
“昭昭,可以去楼下买早餐回来吗?妈妈身体有些不舒服,只能拜托我们昭昭去买了。”
“妈妈身体哪不舒服,昭昭能进去看看吗?”
许昭莫名来的心慌,强烈的不安让他害怕。
“妈妈,我害怕,可以开开门吗?妈妈,昭昭害怕。”
屋里没有传来声音,安静,安静的有些可怕……
后来的事许昭也忘了,只记得邻居周姨的尖叫声、后来的警笛和救护车哇呜哇呜声。再后来,他被亲生父亲卖了。因为他欠债太多,还不起就把自己的亲儿子卖了。
想到这,许昭有些好笑。他动动了身体,慢慢爬起来朝屋外走了出去。
今晚的月亮很亮,也很漂亮。可惜在这种地方看到不属于这种地方的景色,真是浪费了。
许昭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直朝前走到村后的小山坡上,那一个人在等着他。
借着月光,那人的身影被拉长。清冷的银辉,给那人披上了一层薄纱的光影。让他在这夜色里,显得有些清冷。
那人看到许昭渐渐走近,连忙上前,等他走到许昭面前,便看到他身上的伤痕。顿时大怒道:
“妈的,那老畜生又打你了,我现在去教训他一顿。”
那人生气的转身就走,却被拉住。
“不重要,现在才是最要紧的,不要因为那个人导致我们计划失败。”许昭声音有些虚弱。
那人咬着牙,忍了下来。然后一把将许昭背起来,朝后山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骂:
“便宜那个畜生了,妈的。”
“阿端,要是能离开这,这顿打也值了。”
阿端,也就是程端。他是被拐来的,拐来当了村头老李头的儿子。不过他的待遇比许昭好多了,至少能吃饱,饿不死。
也算不打不相识,他们在某天因为一些意外成为好朋友。此后,程端一直护着他,不被其他人欺负。
从月上中天一直走到晓月残星,许昭趴在程端的后背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他们还没有走出这座深山。
“到地方了吗?”许昭问道。
“快了,在坚持一会。”
程端安慰他,他感觉到背后的人有些烫,也知道现在身后人急需救治。
“把我放下来吧,背这么久你也累了,休息一下再继续走。”
他们计划了很久,每次都因为意外导致计划改变。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于是他们准备连夜逃离那个地狱。
其实程端的生活也不是很好,如果是在他前几年还好说,到后面老李头买了个新老婆回来,还生了老李头唯一一个儿子。程端的存在就是一个尴尬,亲儿子跟卖的儿子孰轻孰重也分得清。
又不知走了多久,程端终于停下来了。他将背上的许昭小心翼翼的放下,又把胸前的背包放下。从里面拿出一件外套,铺在地上让许昭坐下。这个背包可是他们两个所有的家当,不能丢了。
“阿昭,喝点水。”程端一边说,一边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许昭。然后自己也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坐在许昭旁边也喝起来了。
许昭喝了一口,看了看周围环境,说道:“我们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了,在走个两三天估计的样子,就出了这山了。”
程端也看了看周围,也接着话说:“嗯,晚上山里会有点不安全,我们得在天黑前找到第二个落脚地。”
“另外,你还发着烧,我们需要找一些草药来治。”
程端回头看了一下许昭的伤口,有些发炎。
“咳咳咳,不急,先离开这再说。”
程端皱了皱眉,有些不赞同的说:“不行,先处理了你伤口再说。我不想你到时候离开那个地狱又因为发烧生病死去,留我一个人离开这有什么意义。”
许昭叹了一口气,只能答应他。但是他们要先离开这,到第二个落脚地点他才肯治疗。
休息了一会,他们收拾东西继续赶路,直到快天黑才到第二个落脚地。
刚到地方,程端立刻将许昭放下来。因为他已经烧的不行了,整个人神志不清。程端将瓶子里的水倒在帕子上,将它折起来放在许昭额头上。然后又生了一堆火,驱逐黑暗带来的不安,程端的心也有些安定。
因为他们已经远离那个地狱的范围,再走上两天的样子就离开这了。目前担心的是许昭,他还发着烧。
他将背包里的食物拿了出来,放在火上加热,搅拌成糊状,喂进许昭嘴里。又将帕子拧干后浸湿放在他额头上,就这样反反复复的维持了一夜。
等到第二天,许昭还是没退烧。程端不敢继续走了,他得离开这去找草药,但是他不敢放许昭一个人在这,怕出什么意外。但是他不离开找药,许昭也会因为发烧过度危及生命。
程端咬了咬牙,决定赌一把。起身离开这,朝一个方向走去。原地的许昭,眉头紧皱,好像梦到什么。开始有些胡言乱语了。
找到草药的程端急忙赶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许昭胡言乱语的状况。来不及上前,他只能急忙将草药煎制,然后给许昭喂了下去。又将一些草药捣碎敷在许昭的伤口上,用布条给他绑起来。
做完这一切,程端也有些松了一口气,他现在只能默默等着许昭退烧了。希望老天爷见他们这般可怜,能眷顾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