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枯骨

四野寂寂，月光漫漫。

残垣断壁遍地横生，青苔杂草裹挟破砖烂瓦屹立在废墟之上。月华顺着裂隙钻进了塌壁掩盖下的水井。

窸窸窣窣之声不绝于耳，紧随其后的是掀开的砖瓦，被拖拽的腐木，扒开的墙煌。

沉声的低吼于村中回荡，足以齐平酒楼的冢虎正用爪子挖掘着什么。

尘埃散去，逼仄的井口显现而出。

冢虎这才发出欣喜的吼叫，它浑然不顾自身被木屑，铁片，泥土裹挟的伤口继续挖掘。

兀的

手着玄黑臂鞲，干瘦如柴，皮肉紧贴的手掌从井内探出。

...

侠客哪也不曾去，与自己的乌骓马待了一夜。

行囊中并非没有干粮，清水。然而侠客并未有吞吃的想法，更不论分发给那些村民了。

清早

老叟便带着两人前往柴房看望侠客。侠客早早便醒了，当着三人的面，他的肚子却是不争气的叫唤了几声。

“老丈，这村寨的六十三口人每日消耗食粮也不少罢。”

“义士所言极是，若非能拾掇野菜勉强度日，现今恐怕人手得对半折。”

“眼下已经快要入冬，这一众老小，怕是不好过哩。”侠客虽是闲谈口吻，语气间却是极为笃定。

老叟苦笑不已，却是用袖口拭去了眼角泪珠。

“若非遇见义士，再过两三日我等便要前往东面搏上一搏了。所幸终究是等来了希望。”

侠客似笑非笑盯着老叟，语气似有调侃。

“老丈为何如此笃定某会助尔等一臂之力？亦或者说为何如何确定某能替尔等解忧？”

“呵呵..义士又说笑了..能从迷魂林里出来的人，又怎会是泛泛无奇之辈？”

侠客正欲询问何为迷魂林，门口却是慌乱蹿入一人。定眼一瞧，不是那葛熊又是谁？

“里长！大事不妙！那迷魂林的范围又向村寨扩散了两丈有余。若是再过些时日，扩散速度提升至三四丈也并无不可能。”

“还是快些张罗迁徙罢...”

“里长，那头冢虎黎明时分尚在村内搜寻！”

又有人咋咋呼呼的围住了老叟的房舍。场面混乱非常，好似炖成了一锅粥。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沙哑的声音竭力嘶喊，乱哄哄的众人这才作罢。

老叟又接连咳嗽几声，他拄着拐杖，作势跪地却被一旁的侠客拦住。

“老丈，这是何意..”

“还望义士出手搭救我葛家村六十三口人..”

话题再度被提及。此番，侠客却是再也难以视若无睹。他搀扶老叟起身。

“也罢..待至夜间...某走上一遭..”

老叟欲言又止，最终却没能张口。

“老丈，不过某这肚皮空空，着实饥饿难耐。若是能吃上酒肉，想来那区区冢虎于某而言，也不过是家猫而已。”

老叟面露不悦，嘴上更是不客气了几分。

“义士莫非得了失魂症？昨夜老朽以全村仅有的食粮供给于尔，怎至今日，尔又寻上老朽讨吃酒肉？”

侠客闻言却是哈哈大笑，浑然没有往心里去。

“可是老丈，某不知从何处闻到了肉味。那香味，真叫人趋之若鹜，欲罢不能啊。”

“都说世间珍馐不过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要某来论，此地弥漫的香气却是更甚之！”

俄顷

在场之人，无一不色变。

就连向来和蔼的老叟此间也变得黯然，众人皆是面露凶光，眸中煞气滚滚，好似凶魔附体。

侠客话风渐转，又将由头扯至他处。

“老丈，且先打碗井水于某。天凉气暖，正是小憩的好时候。待到夜幕将至，再寻某也不迟。”

场面霎时再度熙攘，降至冰点的氛围顷刻升温。

“呵呵，好说好说...”

嘈杂的人群渐渐消散，只余侠客侧躺于柴房干草堆之上。

...

“药效应该发挥的差不多了...”

柴房墙角有人呢喃，更有人操弄刀斧，镰锄，钉耙...只待一声令下，便齐齐冲进柴房乱刀做掉那不知好歹的侠客。

“如此这般，确定没问题么？”

“那是自然，先前初见之际，我便察觉此人有伤在身。若是真有那伏虎的本领，又怎地会沦落此地？”

“再说他已发现端倪，如若不然，是想让其伤于我等么..”

“我看是里长猪油蒙了心！”

出声之人自然是葛熊，他手持大弓，透过窗间锁定侠客头颅，但凡侠客稍有异动，便会吃上一箭。

“留活口，先放上几碗人血以作汤食。再从四肢开始分食。至于那匹上好的乌骓马留待至最后。

如此以往，少说三五天，多则七八日不用抓阄..”

“甚好，甚好...”

众人纷纷出声附和，这行人无一例外，皆是目露凶光，嘴角咸水直流，腹中不时传出嗡鸣。

侠客浑然不觉，即便被五花大绑，割肉放血也不见丝毫起色，若非鼻息起伏匀称，称其死去也不为过。

三海碗满登登的鲜血正散发腾腾热气.

鲜血却隐约散发着腐臭的气息，然而却无人理会...

在场所有人皆是不自觉的咽下唾沫，奈何腹中嗡鸣更盛了。

“做上几碗汤食，让弟兄们先裹腹。待到明日再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较于先前的蹑手蹑脚，现今的闭门却是显得肆无忌惮了些。巨大的轰鸣响彻周遭，柴房屋檐竟落下漱漱灰尘。

嘈杂明亮重归沉寂昏暗

侠客睁开了眸子，其眼眸深处的猩红却是咄目。身上藤蔓粗的绳索被其轻而易举的扯断。

旁边的乌骓马倒也安静，不吵不闹。只是黝黑的眸子却倒映着侠客那双妖艳如血的双眸。

...

炊烟袅袅，热气蒸腾。

葛家村仅剩的六十二口人围坐一团，静待锅中人血沸腾。至于葛奇峰则是面色发苦，独自一人坐于角落。

早在食人之初，葛奇峰是誓死不肯与村人同流合污的，即使老叟陷至饿死的境地。

以葛熊为首的村人却是不肯这般，两人按住手脚，一人扣头，一人撑嘴，一人喂食。强硬几回后，老叟也只得喝下肉汤，众人才肯罢休。

“那人是不简单的，为何不肯再信我一回..”老叟面露悲怆，手脚更是止不住的发抖。

事实上，老叟的确想将一切希望寄托于侠客。可村里人却有不同想法。

与其送入冢虎口中，不如进了众人口腹..

稚童与妇女率先被分到了一碗，剩下半锅则是尽数分至青壮碗里，老叟却是没有吃食的意思，他只是坐于石凳之上，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