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漏的屋子里。
仙贝儿像一只仓鼠似得撅着,手里捧着一颗红灿灿的果子,大口吃着。
江佑撇了一眼,便不再理她。
静静思考起方才的内容。
在仙贝儿的回答中,他注意到两个疑点。
第一,就是她那个倒霉师傅常去听轩楼。
如果记得不错,在唐府厢房时,江佑就曾听到过这个名字。
不仅如此,这座位于花子坊的听曲勾栏之所,还偏偏就是那个给自己下毒的鼋妖所在之地。
那么这二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若是与自己无关,为何这些事那位吴掌柜要瞒着自己?是娘子的吩咐,还是这位掌柜私自安排?
另外,他还发现仙贝儿虽然说了许多有关自己的内容,可偏偏省略了自己的毒症。
又是为何?
江佑不打算闷头苦想,反正在果子没被吃完之前,自己身边都有一个“小漏勺”,有什么困扰直接问就好了。
“贝儿?”
江佑回身唤了声。
“唔……贵客咕咕,怎……怎么了吗?”
仙贝儿嘴巴里塞满果肉,口齿含糊的反问了句,但也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你说你师傅平日里最喜欢去听轩楼,那你知道他在那里都做些什么吗,或者是见过哪些人?”
“不吃到诶,唔……这果子好好吃哈……”
“……”
“那你知道我得了什么病,亦或是中了哪种毒吗?”
江佑又问。
“吃到的吃到的!咕噜~”
仙贝儿咽下嘴巴里的果肉,笑嘻嘻答道:
“这个贝儿知道的!我听师傅说你原本中的是鼋妖之毒,中毒者如若无养气之法护体,会昏迷至少半月之久。哪怕苏醒过来也会伴有呕吐,四肢乏力,严重者甚至有丧失五感之症。”
尽管看上去是个只知道吃的呆娃子,可说起“病症”“药理”等相关知识,仙贝儿那副假正经的小大人模样倒是增加了不少可信度。
“昏迷半月,四肢乏力……”
细数这些特点,江佑发现自己除了“呕吐”过一次外根本没有其他症状。
“所以我其实具备养气之法?”
他不由得问道,语气中还带有丝丝惊喜。
可惜,这种喜悦很快就被打破了。
仙贝儿嘟着嘴摇头道:
“没有的,师傅已经检查过了,贵客哥哥你只是个普通人呐,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现在的身体的确很健康呀,这一点师傅已经检查过好多遍了,唔……是那位仙子姐姐强烈要求的呢!”
唐雨楼么……
“你说的那个仙子姐姐,她和你师父很熟吗?”
“也许吧。”
仙贝儿没有给出肯定答复,只低头啃食着最后一颗果子,老老实实回答道:
“仙子姐姐之前只来过三次,不过她似乎和师傅好早就认识呢。”
“那你还记得她上一次来药仙阁是什么时候吗?”
“记得呀!”
仙贝儿咬着半颗果子,细细数着手指,好一会儿才答道:
“是四天前!仙子姐姐来买过一味药!”
终于听到关键线索的江佑神情紧绷,一字一顿问道:
“那,是什么药?”
“不知道诶。”
仙贝儿先是摇摇头,紧接着都没等江佑来得及失望,她便立马说道:
“药方是师傅配的,我记不得名字呢。不过我知道之前隔壁街的刘大娘也来配过,好像是用可以驱寒的那种……”
“驱寒???”
江佑一脸懵逼。
“是呀。”
已经吃完了果子的小丫头明显兴致缺缺,不过还是很有“契约精神”的回答了江佑的问题:
“上次刘大娘说自己总是感觉空虚寂寞冷,然后师傅就给她配了这味药,说是给隔壁李大婶服下,就能缓解病症了呢!”
空虚、寂寞、冷……这尼玛不就是春*药吗?
诶!
等会?
刘大娘为啥要给李大婶下药?
江佑脑子差点宕机,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四天前、药仙阁、相思瘴、洞房……
这么说当时那杯毒酒果然就是唐雨楼下的?!
刹那间,江佑额头尽是冷汗。
不对,这只能证明洞房前夕自己喝下去那杯酒是娘子所为,而更早导致“原身”死亡,以及前不久的鼋妖毒还未曾所知。
目前看来,这位唐大小姐对自己还是极好的。
“贝儿……”
“小妮子!你又跑哪去了?!”
一道粗犷的声线打乱了江佑的思绪。
紧接着,门外就响起阵阵沉重的敲门声。
“砰砰砰!”
“砰砰砰!”
“贵客醒了吗?快开门!贫道……老衲……额,老朽来送晚餐了!”
“……”
这人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呢。
这么大声音就不怕打扰到“贵客”休息?
江佑没有第一时间开门,而是看了眼床上的仙贝儿。
见小丫头蜷缩在角落,拼命擦拭着嘴巴的举动,江佑心中大概有了判断。
看来叫门的这位就是仙贝儿的倒霉师傅了。
光听这药仙阁,还以为掌柜是什么仙风道骨的高人,没想到……这一刻,江佑甚至怀疑他会不会真的只是去听轩楼勾栏听曲的。
“来了来了!”
冲着外面喊了嗓子,江佑走过去拉开屋门。
“前辈……”
正要打声招呼,却只见眼前黑影一闪。
江佑都没看清这位吴掌柜什么样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闷响。
再然后……
“哎呦!师傅别打啦,贝儿,贝儿错啦……”
“嘿!你个小妮子,谁让你随便进人家屋子的?打扰了贵客清净怎么办?”
“徒儿……徒儿错了嘛,是贵客哥哥让我进来的……”
“还敢狡辩!贵客刚刚重病痊愈,怎么会让你随便进来?肯定是你打扰了贵客清修!”
……
其实,还真不一定是你徒弟打扰了我……
看着这场师徒闹剧,江佑腹诽一声,叹了口气,然后连忙上前制止:
“这位前辈,贝儿说的没错,的确是我邀请她进入屋内的。”
“我呸!你说没错就没错啊?我教训徒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
不是!
你这老东西怎么不讲理啊!说好的我是贵客呢?
江佑眼珠子瞪得溜圆,刚想说点什么,一旁抱头闪躲的仙贝儿赶忙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眼前的老者,嘴里小声嘟囔道:
“师傅,师娘说过的,要礼貌。”
“礼……额,咳咳!”
听到这话,吴启仙仿佛被抽干了的皮球一般,迅速泄了气,干咳两声,低声说道:
“贝儿,既然这次是贵客邀请你入门,那便算了,如若再有下次,为师定不轻饶!记住了吗?”
“贝儿知道啦!”
仙贝儿咧嘴笑着说道,转身跳下床就要离开。
突然间,吴启仙似乎看到了什么,一把揪住仙贝儿的衣襟,问道:
“嗯……嗯?贝儿,你嘴角的红色是什么东西?”
“额……”
仙贝儿小心翼翼的擦了擦嘴,然后嘻嘻一笑,竟直接褪去外衣,钻了出去,一溜烟跑出了屋子,只留下一句:
“嘻嘻,师傅说这次就算啦!”
“小妮子你!”
吴启仙手里攥着那件明黄外衣,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
直到这时,他才看向江佑,鞠了一礼,叹息着道:
“请贵客见谅,小徒秉性贪玩,实在多有得罪。”
有其徒必有其师啊!你刚刚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呢?
“无碍,年幼不怪。”
江佑还与一礼,一副大家公子的气态,拱手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