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青州不友好

夏桉尽量以一个让自己放松的姿势靠在椅背上，屁股逐渐适应车震的起伏。

身为低等公民，不会坐公交车可还行？

窗外五十公里宽的无形边界将世界分割成甜甜圈似的两个牢笼，人们按照固定比例，泾渭分明的在其中享受各自的生活。

像牧场。

制定规则的那一小撮牧人住在木屋，温暖富足，但狭窄逼仄。

几十亿羊群牛马居于旷野，贫瘠单调，但自由…也并没有。

牧人会用胡萝卜加小皮鞭，花样百出地驯服它们。

首先，去技术化。

除农业学和艺术，其他尖端领域不被允许在外八州设立高等学府。

技术只能由中专和技校传送基础知识，毕业定点输送工厂。

再比如，娱乐至死。

中州丰富的娱乐文化作品会下沉到外八州。

并广而告之：除起点福利院筛选幼苗外，其他特长拔尖的人才也有机会被特选入籍中州。

即便这样，虽只有农业专家和明星两种上升通道，但任尔等贱民挣破头，也说不得我权贵无恩赐。

如此科举般给予低等公民跨越阶层的希望，并且全球一统，没有能源和土地危机，造就了当世牢不可破的稳定阶级。

不得不说，相比猫狗宠物、牛马牲口，人类才是最容易被驯化的生物。

多年以降，外八州百姓梦想着学好唱跳乐器美术或文学，一朝升天，去那中州享受更加香甜的空气。

若没实现，便将理想一代代传承给孩子。

时至今日，这里的年轻人大多有些艺术类专长在身。

好比这辆小巴。

车内拥挤且色彩单一，土腥味和汗味代替了香水，尤其是他们的网络戒断权在中州只能被极少数贵族拥有。

可多数人耳朵上都戴着磁带随身听或低端MP3的耳机在听歌。

为了培育口感更好的肉质卖给贵族，牛马都可以听音乐。

我，泥腿子，如何不能向往成为人上人？

夏桉目之所及，没有无处不在的电子广告屏，没有盘旋在头顶的汽车。

黄河古道蜿蜒崎岖，夹岸枫红柏翠。

等见了烟囱，便进入围绕工厂而建的小城镇。

六层砖瓦楼，遍地自行车。

没有智能马桶和8G网络，吃不到肉。

八零年代的风貌，九零年代的市场经济和技术。

中州人眼中的地狱，在夏桉看来，味儿正极了。

汝之砒霜，我之蜜糖。

回到这里，他有种脱缰的兴奋。

离开中州一百里。

全程无一人跟夏桉搭话，就连坐在身边的大汉都忍着外侧拥挤，屁股不敢挨近夏桉。

夏桉知道，因为自己的穿着和气质和外八州格格不入，他们可能将自己误认为是某个新晋中州的明星或专家的穷亲戚了。

这种一人得道，鸡犬留守，过来探亲求帮扶的情况，在边境周围时有发生。

就这，鸡犬们在外八州也是横晃的主子，无人敢惹。

夏桉想笑，他实不理解那些被放逐的前辈们何须自杀，难道当鸡头不比凤尾爽？

路过第二个小镇时，司机将车停在杂草丛生的服务区。

全员下车放水。

夏桉将从中州带来的上等肥浇灌给下等荒草后，抻着懒腰深深呼吸。

从化工厂排出来空气很刺鼻，夏桉偏从中嗅出一丝自由的味道。

乘客散落四处吸烟。

这时，夏桉注意到一个骨瘦如柴，个子也不高的黑人兄弟正双手合十，不住跟中年司机哀求什么。

司机连连摆手，面色犯难。

拜向纭和苏晓所赐，夏桉听力极好。

“不行不行，入州府不像进镇子，是要介绍信的，你没有就进不去，我帮不了，万一被人举报，我工作就丢了。”

三两句，夏桉听懂了。

黑小子想进青州府城打工，但没手续，求司机让他躲在角落混进去，司机不敢。

正常，这忙谁也帮不了。

外八州的首府虽比不得中州，却也是全球唯八的大都市。

而秦汉青云这四个接壤中州的州府，各种条件更甚于远隔万里的欧、非、南北美，被称为打工者天堂，无数穷苦百姓趋之若鹜。

为治安和当地人的权益考量，没有介绍信，外来人员连暂住证都办不了。

被发现也会遭驱逐，强制遣返户口所在地。

夏桉的介绍信是边检站开具的，任选落户地是他失去三等公民身份前的最后一个特权。

他本没兴趣卖呆，之所以多看两眼，是那黑小子有点特殊。

首先，他说话声极致沙哑，像含了块火炭。

但夏桉一秒钟就分辨出这人是刻意压制原本的嗓音。

其次，他肤色黑成煤球，牙贼白，显然是非洲人种。

可瞳孔却是罕见的墨绿色，清透如泉。

欧非混血，双向基因都很强。

这让夏桉生出一种要不要去欧美见识见识，留个坑位给杨梅汁的可怕想法。

毕竟那边贫穷，容易收获良善之心。

却立刻又在心里否决了。

纯情易得，野性难驭。

一旦身体力行这方面不给力，SSR终归是镜花水月。

被司机拒绝，黑小子委屈巴巴地上了车，全程极为落寞地蜷缩在角落。

直到在青州城外，才被司机赶了下去，这是后话。

夏桉回到车上后，又拿出向纭偷摸塞给他的播放器看了起来。

里面演唱会的录播和秦音第三年的留言都在告诉他：别忘了初心。

夏桉看得眼圈发红。

老婆，等我，我扛得住！

突然…

【二号绑定人物：苏晓】

【好感度+20】

【S级奖励：稀有·文学名著礼包（发放中…）】

【好感发展上限：S/SSR】

【当前好感度：101/500】

【当前星等：11/20】

【C级奖励：植物培育（已发放）】

【B级奖励：稀有·绝对音感（已发放）】

【A级奖励：宠物护理（已发放）】

【SS级奖励：未知（未达成）】

【三号…空】

【集星解锁“终极·许愿屋”：29/100】

【剩余时间：03年09月11天01时08分02秒】

荷，这好感度的增速都快赶上向纭了。

夏桉一瞬间就猜到苏晓肯定是赶去边境了。

大老爷家不是盛产负心人么？

没想到歹竹出好笋，让自己碰上个机灵古怪、聪明伶俐，还专情的…

苏晓苹果似的小脸儿在车窗上浮现。

‘桉哥哥，秦姐姐不在了，我不学古琴了。’

‘桉哥哥，我找你好久喔，你怎么跑山上来了呀？看彗星吗？’

‘桉哥哥，你是被冻哭了吗？不怕，我抱着你。’

最难消受美人恩，渣男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颠簸助眠。

夏桉被司机叫醒时，天色已然大黑。

青州到了。

……

第一件事，尿尿。

汽车站公共厕所的味道，再次让夏桉梦回原世。

超过二十层的高楼一幢没有。

繁星满天。

行政单位都下班了，落户和兑换黄金的事儿只能明天再办。

身上一毛钱没有，夏桉住哪呢？

招待所。

拿介绍信可以免费入住，并提供热水。

那么，介绍信呢？

逼近招待所的街角，夏桉也在翻找。

‘卧槽？’

‘不应该啊，出汽车站时还亮了一遍来着…’

没有介绍信，没法落实户口。

没户口，需实名兑换的黄金成了破烂…

啥正经事都干不了。

被发现的话倒是…他原籍中州，遣返不回去。

只能去村镇打黑工或野外求生。

墨黑的路口，犬吠阵阵。

气温逼近零度，不及他的心寒。

怒发冲冠，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衣服兜、裤兜、书包里里外外，连裤衩子他都翻了。

空悲切！

‘青州人民，实在太不友好啦！’

夏桉一愣，隐隐听见…

“救救我，帮帮我。”

谁把我心声念出来了？

“救救我，帮帮我。”

声音极沙哑极柔弱。

夏桉回过头，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双腿木麻，心跳可闻。

一副雪白的假牙凌空悬浮，自红砖墙角幽幽飘来。

上面还闪着两簇森然鬼火。

鬼！！

‘大老婆！’

‘你这老家也太邪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