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九德宛如一位慈祥老人,紧紧握住朱由崧闲话家常,眼神中包含宠溺。
朱由崧曾经在自己奶奶眼中见过这种眼神,不可能骗人。
但诡异的是,卢九德似乎对朱由崧过去三十几年人生了若指掌,巨细无遗。
甚至有好几次,他就如同献宝一般,对朱由崧的经历如数家珍,里面人物后来怎么样,都很清楚。
既然有卢九德如此了解自己,朱由崧也权当是他记忆人生导师,顺道恶补过去经历,说不定能找到助力。
两人相处,恰似爷孙一般,其乐融融。
卢九德微微眯着眼睛,脸上洋溢着笑容,一边讲述着朱由崧过往,一边观察着朱由崧反应。
朱由崧则静静地听着,眼神中时而流露出惊讶,时而闪过一丝疑惑。
不为别的,就是信息量太大。
原来朱由崧发妻洛阳黄家,乃是当地豪门,黄家在洛阳社会地位很高,人脉很广。
岳父黄奇瑞是洛阳指挥佥事,虽然只是正四品武职,却是军方实权人物。
加上洛阳因为公田全部都划成福王田庄,朝廷为了弥补卫所军费,特许黄家免税经商,商业特权也很多。
可惜在崇祯十四年,李自成攻破洛阳后,岳父黄奇瑞与老福王朱常洵一同战死在迎恩寺。
朱由崧深感奇怪,大明自永乐以后,虽依然优待藩王,但防备之心很重,极力隔断宗室与其他官员接触。
连私下见面沟通都不准,何况与官员联姻?
但有趣的是,朱由崧岳父却是掌控洛阳军队的指挥佥事,着实耐人寻味。
朱由崧皱着眉头,微微歪着头看向卢九德。
卢九德缓缓说道:“你这门亲事,乃是万历皇帝指腹婚。
洛阳四位指挥佥事,但凡谁家先生下女儿,谁就是你未来王妃。
对外自然宣称佳偶天成,实际上皇上早有安排。
如此破例,也是要保护福王,既然缔结姻亲,黄家自然要尽心尽力。”
卢九德眼神中充满回忆,仿佛回到那个时代——大明最鼎盛时期,万历朝。
虽然此事在朝中多有争议,但万历朝以来多次征服四夷,海内臣服。
神宗威望极高,朝中再多非议都无法改变万历想法。
卢九德笑道:“等你重返洛阳之后,让你身边这黄九鼎去串连,重掌洛阳不过是覆手之间。”
在说到“重掌洛阳”四字时,有意无意地瞄朱由崧一眼。
朱由崧心中颇为意动,然而却不能表现出来,崇祯死讯到达之前,不能让人看出野心。
而且重返中州,并非易事。
崇祯十七年正月,闯王李自成在西京长安称帝,国号大顺。
洛阳与长安距离又很近,朝发夕至。
能够重返洛阳之日,意味着已经剿灭闯军,兵临长安,难度极大。
朱由崧不由陷入沉思,他必然能出现成为未来弘光帝,收复中原也是他的义务和责任。
大一统的执念,驱使着每一个人,自然包括朱由崧。
卢九德看着朱由崧陷入沉思,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似乎带着一丝期待。
卢九德突然猛拍脑门:“看我猪这脑袋,差点忘记亲藩不能领兵,尽胡说八道。”
朱由崧以为他在暗示藩王不该领兵,便解释道:“我福王府就剩这些家丁,不顶用,不顶用。”
卢九德装模作样地打起自己嘴巴:“都怪这小嘴巴乱说话,害少主误会。”
然后左右环顾,压低声音道:“亲藩的确不能领兵,但是有些位置,兵强马壮者为之。”
说完,还煞有其事地指了指天。
什么话这是?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竟敢当众说出来?
朱由崧内心激动得小鹿乱撞,这可是他的计划,怎么能说出来。
卢九德却云淡风轻,仿佛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按大明宗室继承权,肯定是由亲及疏。
一旦崇祯身死,皇位优先落在崇祯三个儿子头上。
如果没人在,就会往前推,但是熹宗和光宗都没其他直系儿子,只能再往前推到神宗子嗣。
按照血缘关系候选新帝,毫无疑问皇位应该落在神宗亲孙子福王朱由崧头上。
这也是之前朱由崧让人传话给史可法,就是想提醒他,自己也是神宗后人,别一错再错。
但历史东林党因为政治问题,一直上蹿下跳阻扰朱由崧继位,最后实在没办法,也还要逼朱由崧监国一年,理由是可能崇祯三子会南下。
这一系列骚操作下来,直接让南明朝廷错过最好的反击时机,甚至一年而亡。
朱由崧无奈地叹气,眼神很是忧虑。
卢九德微微摇头,很是心疼朱由崧。
朱由崧不敢完全信任卢九德,嘴上只说着皇上洪福齐天之类,试图躲过去。
看天色不早,卢九德说要回凤阳为朱由崧准备好迎接安排,还说会给他一个惊喜。
卢九德神秘一笑:“嘿嘿,少主就等着吧,泉泉一定让你满意。”
却又不肯透露是什么惊喜,弄得朱由崧心痒痒。
卢九德上船前离开前,还特意找到田成,冷冷问道:“郑养性是你何人?”
田成突然有些慌张,本来想说不认识,但看着卢九德眼睛,却神推鬼使地如实说出:“是我义父。”
卢九德一直微笑着,拍拍田成肩膀:“好好辅助少主,都是为了大明。”
朱由崧全程就在边上,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只知道田成瑟瑟发抖。
田成脸色苍白,而卢九德则始终保持着微笑。
等卢九德走远后,田成猛地跪下。
朱由崧很是疑惑,谁料田成已经哭成泪人:“殿下对不起,田成不该骗你。”
“你不会想说你是卧底吧?”
朱由崧觉得神奇,难道大明朝就有无间道?
“小人早就应该坦白。”
朱由崧感觉背后一股寒意袭来,田成是他最亲近的人了,如果心怀不轨,随时都会被杀。
虽然皇帝地位是亿万人之上,但毕竟也只是个人。
大明朝的水太深,就算是万寿帝君嘉靖皇帝把朝廷玩弄于股掌之中,也差点被宫女勒死。
朱由崧脸色阴沉,田成则泪流满面,满脸懊悔。
“郑养性是什么人?”朱由崧问道,郑养性才是关键,很明显卢九德也知道这个人和某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