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出事前,曾广发勤王令,号召各地组建军队,南京作为陪都,理所应当首批出兵。
“殿下,凤阳浦口大营来人,说是奉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之命前来,要求王府护卫加入勤王军。”
传话之人乃福王朱由崧的太监田成,此人原是王府的家生奴,后来自请阉割后专司照顾朱由崧起居。
“大伴,史可法竟未亲至?”朱由崧言者无心,但田成听着心中如同万马奔腾。
要知道,上一个被唤作“大伴”之人,乃神宗皇帝的贴身太监冯保。
难道他的主人朱由崧,竟然还有意染指天下,可是......
田成还不知道大明的天已经塌了。
朱由崧看着田成瑟瑟发抖,不明所以:“大伴身体不适?没了你,本王如同瞎子摸象。”
田成浑身一震,赶忙拜伏于地,道:“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朱由崧只当田成是被战乱惊得精神过敏,战乱骤至,进退失据亦是人之常情。
相较之下,他因为有后世记忆,反而比满朝文武看得更通透。
全天下都以为闯王李自成是心腹大患,没人想过满清才是最大威胁。
他目光所及,没有战争迷雾,上知二千年,下知四百年。
历史上,明年正月开始就开启他朱由崧的时代,南明弘光元年。
然而,不出一年,他又会成为亡国之君,然后被金钱鼠贼押回去北京问斩。
留给他扭转命运的时间,已然不多,只有不到两年。
“殿下,史兵部仅派使者传信,并无书信。”
朱由崧陷入沉思,且不论他福王的身份,单说史可法有求于他,岂敢如此桀骜,目中无他福王。
虽然历史上史可法是抗清名臣,自己也需要他支持,但也不能毫无底线。
不然君臣纲纪就会乾坤倒逆,埋下祸根。
历史上的南明朝廷是数据党的福音,怎么看怎么赢。
但实际上,朝廷内部党同伐异,内斗不断,各种匪夷所思的骚操作层出不穷。
朱由崧轻轻敲打扶手,直想把栏杆拍遍,问道:“大伴先给本王说说船队情况。”
“此次走得匆忙,王府护卫仅有家丁兵二千人,军勇三千余人。
金银财宝与粮食,估摸有百余万两。”
朱由崧稍作思忖,“这数目可不少。”
田成自豪点头,福王富甲天下是人所共知,闯军攻打怀庆府便是为了抢夺他家产。
朱由崧再问:“较之南京将兵,如何?”
“打闯贼或许不行,但对付这江南兵马,还是轻而易举。”
这话说得艺术,实际上就是说擅长镇压自家百姓。
“江南武备竟如此荒废?”朱由崧内心却在打鼓,江南可是他的底气所在。
以他逃难所见,北地男子大部分都面有菜色,看上去都营养不良。
即便闯军号称百万雄师,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一大帮子饥民罢了。
“殿下有所不知,江南承平日久,少有兵灾,而且内阁相公的意思也不愿南人整军,恐防尾大不掉。”
朱由崧听明白了,在内阁眼中江南只配做大血包,越是羸弱越使人安心。
‘难怪清兵过河以后,摧枯拉朽便平推江南。’他沉默地凝视着旁边这个香炉,怔怔出神。
原本计划登基之后,再借助江南兵力,缓图北伐,先处理好南方的基本盘。
但如果南京六部空有皮囊,凭什么他还要听摆布,受制于人?
历史的教训,证明了南明朝廷的决策完全失误,江北也无险可守,偏安江左根本不可行。
作为历史系学生,朱由崧虽然对数理化知之不多。但他清楚记得,史可法支持与满清媾和,目标乃是联虏平寇。
在士大夫眼中,女真人不过是蛮夷野人,只需付出些许“岁币”,便可让其退回白山黑水。
只有李自成才会威胁到大明统治,特别是闯军每下一城,首务便是抢掠富户,充作军费。
这简直触碰到南京六部的逆鳞,有取死之道。
江南士绅谁家不是家资钜万?天然便与闯军势成水火,所以更愿意花钱支持大明。
但支持大明,不等于支持北伐。他们只想把皇帝接来江南,效仿南宋流程再走一遍,
这样一来将北方烂摊子便可以一脚踢开,日后平辽三饷也不用收了,满朝上下一起发财多好。
你说北方女真怎么办?
自然是留给闯军去抵抗,至于我大明子民?
东林党人意思是也照搬南宋那套,北人归北,南人归南。
在田成疑惑眼神下,朱由崧把面前香炉倒扣,倒出里面的香灰。
塞满瓜子,问道:“你说这是何物?”
田成虽然不解,却还是回答:“此乃“龙泉青瓷香炉”,以温润的釉色闻名,殿下向来珍而重之。”
“非也,此乃本王的瓜子捧盒。”
朱由崧意味深长地看着门外,“本王乃神宗子孙,史可法居然只派个喽啰过来,着实不懂事,杖三十再带过来。”
田成难以置信,福王向来宽容,少有杖责下人,何况对方是南京兵部来人。
但既然是王命,自当遵守。
只听到史可法的使者在棍棒声下阵阵哀嚎,不断求饶。
朱由崧老僧入定,表面看似平静,内心却波涛汹涌。
仿佛内心有一头蛟龙正在缓缓苏醒,每一下击打,都让他心中这条恶龙又成长了一分。
这条恶龙,名为“权力”。
直到使者光着屁股,血肉模糊地被抬进来,他才有一丝恻隐之心。
朱由崧呼出一口长气,心道:‘都是为了大明。’
“说吧,史可法不愿见本王?”
“史兵部忙于筹备勤王,并非轻视.....。”使者求饶道。
“勤王?我还以为史可法想自立为王呢?”朱由崧故意要激怒史可法。
使者面色铁青:“福王殿下,勤......大军定于四月初誓师出发,史兵部实在是分身乏术。”
“哦?纠集多少军队了?”朱由崧假装漫不经心。
使者左右观察,多少有点不情愿讲,但咬牙还是说出来:“计有战兵八千人,各地义兵五千人。”
朱由崧暗自思忖:‘怎么才一万多人,就这么点兵力,还不够闯军乱杀,何况按时间推算,现在吴三桂已经领着清军占领京城。’
重点是他目前的兵马竟然与史可法相当,而且他的王府护卫战力更强,难怪南京敢打他主意。
“王府护卫向来不归兵部管制,此乃祖宗家法。还有,带句话给史可法。”
使者惴惴不安,“遵命福王殿下,不知......”
“天下维新,允赖后人。”朱由崧希望史可法及早清醒,尽快做出正确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