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穿透薄雾,将鳞次栉比的商铺酒旗染成流动的霞光。季云抬手遮在眉骨处,望见三丈高的城楼飞檐上,青铜风铃正与驼队传来的叮当声遥相呼应。
“这位小郎君,新到的波斯琉璃盏——”货郎的吆喝被街角胡姬的鼓点截断,裹着胡椒香气的炊烟从食肆飘来。季云喉结动了动,摸向腰间粗布包袱里的干粮,却想起临行前爷爷的嘱咐:万事都需小心谨慎,不可轻易显露武功。
石板路上忽然传来陶罐碎裂的脆响。季云转头望去,十步外的菜摊前,三个粗布短打的汉子正将白发老者逼到墙角。为首的刀疤脸一脚踹翻菜筐,青翠的菘菜滚进污水沟。
“老东西,这个月的平安钱还要拖到何时?”刀疤揪住老人补丁摞补丁的衣襟,铜钱从指缝间簌簌而落。
季云的手指先于理智扣住了剑柄。剑鞘上缠着的旧布条突然勒进掌心——那是去年生辰师爷爷手缠的,说等他学会收剑入鞘不伤布帛,才算真正懂得剑道。
“住手!”
清亮的喝声惊飞檐下白鸽。季云箭步上前,横臂格住刀疤挥向老人的拳头。剑未出鞘,力道却震得对方连退三步。他这才惊觉自己破了戒,后背霎时沁出冷汗,却仍挺直脊背将老人护在身后。
刀疤揉着手腕冷笑:“哪来的雏儿?长安城的水深,当心淹死。”身后两个泼皮默契地散开,呈三角之势围拢。季云余光瞥见左侧那人袖中寒光微闪,是淬毒的蛾眉刺。
“少侠,救命...”老人枯瘦的手拽住他衣角,颤抖的尾音里混着血腥气,季云这才发现老人嘴角渗血,定是方才挨了暗拳。
刀疤突然暴起,铁尺挟着腥风劈面而来。季云旋身错步,剑鞘精准点中对方肘窝要穴。铁尺脱手的瞬间,右侧泼皮的链子镖已缠向他脚踝。季云足尖轻点,借力跃上菜摊木架,竹篾在他靴底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小子找死!”刀疤从靴筒抽出匕首,寒刃映出季云紧绷的下颌线。十七岁少年强作镇定的心跳声,在兵刃破空声中格外清晰。
突然一声清越的铮鸣。
匕首应声落地,刀疤捂着手腕惨叫后退。季云定睛看去,一枚铜钱深深嵌入青石板缝,边缘还沾着血珠。他猛然抬头,只见对面酒肆二楼轩窗微晃,风吹气轻纱帘布,只见一贵族的男子正细品着杯中美酒,其身后是一位手握长剑的侍从。
三个泼皮见势不妙,搀扶着仓皇逃窜。季云正要追,却被老人死死拉住:“少侠且留步!”浑浊的老眼望向酒肆方向,“在长安,有些事要适可而止。”
季云搀老人坐下,摸出包袱里的伤药。指尖触及老人嶙峋的肋骨时,忽然想起幼时因顽皮,每每受伤爷爷都是一边数落自己一边为自己上药的情景。长安城的喧嚣忽然远了,只剩药粉混着血腥的气味萦绕鼻端。
“多谢少侠救命之恩!”老人起身向季云深深鞠了一躬,便俯身去捡散落一地的菜。
“无事,举手之劳而已!老丈可知天下楼在何处?”
老人拾菜的手顿了顿,浑浊的眼珠映着少年澄澈的目光:“顺着这条街往西,看到一家最高的酒楼,它那门口旁放着一个闪着金光的大铜锣,那便是你要找的天下楼。”
暮色初临时,季云终于望见那屹立在繁华街道上的大楼。精致的大红灯笼在晚风中闪烁着烛光,门旁反射着烛光的铜锣将宏伟的高门映衬的更为贵气。迈入大门,清醇的酒香扑面而来。柜台后正在拨动算盘的貌美妇人抬起头,算珠碰撞声与季云腰间剑穗碰撞玉佩的轻响恰好重叠。
“天字三号房。”掌柜的娇媚声音在酒楼回响,“热水酉时三刻送到。”她屈指轻弹,一枚铜钱叮当落在台面。季云瞳孔骤缩——那钱币掉落处一条深痕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