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浴室的门打开,换了一身长袖T恤与牛仔裤的程霜降走了出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已经将校服和内衣袜子都洗好拧干,装在一个脸盆里,柔嫩白皙的脚踩着一双令人羡慕的凉拖鞋,头发湿漉漉的,几缕发丝黏在耳畔,有一种微妙的诱惑感。
程霜降脸颊依旧满是红晕,不知道是不是水太烫的缘故。
“......”
她瞥见飘荡在浴室门外的白杨,欲言又止。
白杨让开道路,看着少女将衣服都甩平,晾好,然后坐回椅子上,用另一块毛巾认真擦拭自己的双脚,穿上淡紫色的短袜。
这是在生气?还是害羞?
白杨确实不懂女人心。
他只知道朝着那个地方打进去子弹,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会死,这就是心。
程霜降女士穿好了袜子,坐在餐桌旁,微微鼓起脸颊,又很快长叹一口气。
“对不起。”
“?”
怎么还道上歉了?
“我刚才想到,你都已经占有过我的身体好几次了,根本不需要偷看,所以有点儿尴尬和害羞,关门声音重了点,不是在生气,希望你不要在意。”
她语速超快,像是在挑战一口气念完台词般将这句话说出来。
“不是占有,是夺舍。”
白杨纠正了一下这令人误会的说辞,也有点儿后知后觉。
“....所以你刚才就在纠结思考怎么开口解释这件事?”
“嗯。”
整个洗澡过程的都在纠结的内耗大王程霜降小姐颔首。
“我的。”
“唔,这个身体会给你的。”
少女脸颊变得更红了,还有些困惑,不知道为什么白杨要强调。
“......我的意思是,这是我的问题,应该提前提醒你一声这件事。”
白杨感觉自己有点儿玷污了这个没有被互联网侵蚀过的少女。
“可以预见到,在很长一段时间,不论吃饭,洗澡,上厕所,睡觉,咱俩都会在一起,所以,你要提前习惯习惯这种生活......你怎么了?”
他说到一半,发现程霜降已经捂住了脸颊,脚趾蜷缩,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害羞,一点就着的状态。
显然,因为刚才的误解向发言,她脑子已经彻底宕机,无颜面对白杨了。
“不要...不要再说了。”
她声音轻细如蚊。
白杨不得不承认,这副模样的程霜降确实有着莫奈的《睡莲》般令人沉沦的魅力。
当然,白杨已经死了,和眼前的少女理论上不算同一个物种。
就像人类喜欢可爱的猫猫,但不至于对猫猫生出什么大胆的念头。
......应该不会吧?
白杨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人类的纯度产生了怀疑。
“咳咳,你要真是想道歉,就暂时好好活着,不要想些有的没的。”
白杨收敛思绪,清了清嗓子。
“嗯,我明白。”
程霜降乖巧地点了点头。
白杨看了眼她身边的系统文字。
【积分事件:海边的曼彻斯特】
【事件目标:让程霜降活过今天】
【基础奖励:500积分】
这不是完全没明白吗!!!
他觉得程霜降学坏了,已经变得开始会说谎掩饰自己的真心了。
至于是和谁学的,白杨不知道哦。
但他也理解这小姑娘。
举目破败,永失吾爱的状态下,她看不到未来,只能想到寻死一条路。
就算白杨说需要她活着,将来可以夺舍她,满足她去死的愿望,但白杨本质就是个纯路人。
就像在上班路上遇到一只困在树上的猫猫,花点儿时间把它抱下来没什么困难,但抱下来之后发现它受了伤要去宠物医院治疗,自己不但得旷工还要花钱,大家或许就会掂量掂量令其自生自灭了。
顺手帮一下无伤大雅,可要是把原本要做的事搭进去,她就不乐意了。
毕竟活着这件事对现在的程霜降而言,是痛苦的。
以自己持续的痛苦为代价去帮助他人,这个十七岁的女孩是没办法做到的。
她没有那么伟大,而是自私得真实。
至于因为遇见个幽灵就重拾生活的希望什么的,拜托,白杨又不是藤原佐为,哪有那么容易扭转他人的三观。
在白杨感慨自家的孩子长大了,已经有小九九了的同时,程霜降吹干头发,收拾好了屋子,穿起外套,换上了刷洗过很多次,略有褪色的运动鞋。
“我们去......殡仪馆。”
她迟疑了片刻,才说出了那个目的地。
一人一飘乘上了开往市郊的公交车。
静江市殡仪馆坐落在郊区,隔壁是公墓,青山绿水,风水宝地。
这一站前面是水文站,后一站是静江电子科大的校区,中间没有站牌,只有乘客呼喊才会停。
“这里环境的确不错,清净优雅。”
白杨话音刚落,就听到附近的农家乐传来了八十年代金曲的跑调唱歌声。
“有些人在殡仪馆办完白事,就会去那边吃饭喝酒。”
程霜降熟稔地介绍道,这条路,从小到大,跟着爷爷,她走过不知道多少次。
“一条龙服务哈,紧跟时代了属于是。”
白杨四处张望,苍翠的松柏林里却并未出现其他幽灵的身影。
到了殡仪馆的大门,少女犹豫了许久。
“霜降?你怎么来了?”
直到一道呼喊从门里传来,程霜降才移开凝视招牌的视线。
“顾姐,我来,我来看看爷爷。”
她中途努力咽了口唾沫,才说完这句话。
对面那位三十多岁的女性抿了抿嘴唇,招呼程霜降进来。
“程老师的事情我们都很难过,单位里的大家会帮忙张罗那些琐事,你不用担心。”
顾姐斟酌着词语,边走边说。
“我本来想待会儿电话通知你的,葬礼和追悼会定在明天早上,应该会有挺多人来的,唉,对了,你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咱们都是程老师带入门的,多少都能帮衬一下,如果觉得在家不自在,来顾姐这里住也行,多一双筷子的事儿。”
程霜降跟在后面,只机械式地应答两声。
太平间阴恻恻的,透着一股寒气。
站在雪柜前,死亡的气息凝如实质,重压过来,让她差点儿喘不过气。
“...还没有入殓,所以可能会有些伤痕,你做好心理准备。”
顾姐提醒了一句,拉开了其中一个雪柜。
一张因为创伤而变得狰狞,凄惨,恐怖的脸出现在程霜降眼里。
那个向来干干净净,一丝不苟的老人,此刻的模样实在称不上体面。
但她并不觉得害怕,因为这是自己最亲的人。
程霜降知道,爷爷身上的每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都是为了保护自己而留下的。
“放心,你王叔叔是程老师的大弟子,他肯定帮程老师弄得风风光光,就和以前一样。”
顾姐将雪柜推回去,手轻轻放在了程霜降的肩膀上。
少女无言,只默默抬头,看了眼飘在半空中的白杨。
白杨无声地摇了摇头。
这里没有她爷爷的幽灵。
不知道是不是响应了建国后不许成精的号召,甚至没有其他幽灵。
吸了吸鼻子,双眼变得无神的程霜降走出太平间。
忽然,一个头发凌乱,衣着朴素,法令纹很深的女人拥了过来,她眼里满是血丝,见到程霜降,立刻跪了下来,声嘶力竭地发出声音。
“大妹子,我们家对不起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