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女人把生无可恋的程霜降都整不会了，她被对方握住手，有些不知所措。
“大妹子，都是我们家老高的错，我早就劝过他不要那么拼，谁知道、谁知道他这个死脑筋，害人害己！”
听到女人的话，程霜降回想起来了。
这是那位疲劳驾驶的大货车司机的妻子，交警调查的时候她见过一面。
货车是租的，运输公司不合理的排班导致了连轴转，司机不得不疲劳驾驶来赶进度，最终酿成了惨祸，这位货车司机也在事故中死亡。
今天应该是他的葬礼。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这辈子做牛做马都没办法补偿你。”
被顾姐拉开的那女人干脆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程霜降往后看了看，一大一小两个穿着老旧的孩子正站在后面，怯生生地看着她。
看得出来，这是个淳朴平庸的家庭，对他们而言，比起赔偿，自家害死了人，才是更让自己良心不安的事。
喉咙有些发痒，这位少女揉了揉鼻子，蹲下身子。
“阿姨，请您节哀。”
她扶起了那女人，以温柔的声音说道。
“好好生活下去，就是对我最大的补偿，至于那些赔偿，运输公司和保险公司会处理的，您、您这段时间多陪陪孩子，保重身体，这个家还需要您来撑着。”
那女人眼眶顿时就红了。
“大妹子，谢谢你，谢谢你。”
白杨飘在旁边，有点儿唏嘘。
这小姑娘，安慰别人的时候说得一套一套的，怎么轮到自己，就那么极端呢？
因为自己是个过于温柔的人，不愿意谴责他人，只将一切都归因于自身，所以找不到出路了？
这踏马的算什么事？
老实人就该被枪指着？
白杨想到了之前的战乱世界，本地人过得好好的，不知道哪里来的土匪拿着没来由的神话传说讲自古以来，逼得原住民们背井离乡，妻离子散，真踏马操蛋的世界。
顾姐扶着那女人去了灵堂，留下程霜降一个人，空落落地站在走廊里，像最后一片常春藤叶，随时会掉下来。
她来到隔壁的灵堂门口，看到那位司机的黑白遗照，看到主持人深情念诵悼词，看到棺椁内，同样因为车祸而死的亡者已经收殓了妆容，就如同只是睡着了一般。
“......你不说点儿什么吗？”
身边飘荡的白杨过于安静，反而让她觉得奇怪，忍不住询问。
在白杨听来，这无异于求救。
理性的程霜降知道自己应该好好活下去，但感性的自己不允许，她需要一个理由，说服自己面对接下来孤寂而漫长的人生。
对他而言，好消息。
要知道，一天之前的程霜降可是二话不说就上吊的，也从不会向白杨寻求帮助。
至少现在，或许是因为刚才遇见了那位妻子，程霜降的想法有了一点儿改变，只需要有人推她一把。
“我有点儿好奇，纯好奇，要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办葬礼的时候不小心笑出来了，会不会被家属打。”
“？”
程霜降觉得这位阿飘有点儿好奇心过于旺盛了。
她看了眼那些哭泣的家属朋友，以及表情严肃的工作人员，耐心道。
“工作人员都经过了专业训练，一般是不会笑的。”
“那要是真的憋不住了呢？”
“您好，会被打断腿的呢。”
程霜降嘴角略微抽搐。
“还好我死了，不会受伤，这里有人被打断过腿吗？”
熟练讲出了地狱笑话，白杨追问。
“这，应该没有吧。”
她想了想，又小声嘀咕。
“但是以前听说，有人在追悼会开始之前过来找工作人员搭讪要微信号，询问之后才知道那是孝子，嗯，就是逝者的儿子，四十多岁了，他的父亲遗照就挂在礼堂里看着，后来因为一直纠缠不清，被保安请出去了。”
“这么离谱？哄堂大孝了属于是。”
白杨觉得自己还是太高估人类的道德水平了。
“我从小开始就跟着爷爷来这里，尤其暑假寒假的时候，这儿就像医院，因为涉及到了生死，人的情绪会变得极端，会有各种情况出现，也有很多，嗯，奇人奇事。”
她表情有点儿黯然。
“有人觉得司仪长得不好看要换人，有的家里的习俗是人还没死就要换上丧服，还有孤独终老的遗体，不知道放了多久，怎么化妆都救不回来。”
“那就像车祸去世的这些逝者，化妆能修回来吗？”
白杨瞥了眼棺材里的货车司机，又询问。
“如果只是面相破了，修起来很容易，要是骨相受损，那需要用材料填充，尽可能还原，嗯，这些化妆一般都在追悼会之前一个到半个小时进行，不然容易花掉。”
“你会吗？”
“唔，我跟着爷爷学过一点儿，其实和正常人化妆差不多......”
程霜降解释到一半，兀然回想起了许多。
“爷爷他，我看过的第一次入殓化妆，是帮我的爸爸和妈妈。”
她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候，大雨滂沱，小学的自己嚎啕大哭地坐在角落里，自己的爸爸妈妈躺在台子上，浮肿而悚然。
爷爷表情凝重，认真地为着自己的儿子与儿媳妇入殓。
程霜降的记忆其实已经不太清楚了，但现在她回想起来，那时候的爷爷，应该与现在的自己有相似的心境吧？
他那时候在想些什么，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
“你会帮你的爷爷入殓吗？”
白杨见到少女陷入回忆的旋涡，朝着她发出声音，将其拉回了现实。
“我？我可以吗......”
她喃喃道，忽然停顿下来，抬眼看向身边漂浮着的白杨。
程霜降后知后觉，白杨刚才那些拐弯抹角的奇葩提问，只是为了给自己铺垫一个理由。
活下去的理由。
至少，是活到明天的理由。
白杨看到，在少女的旁边，系统的文字浮现。
【恭喜你完成了事件】
【事件评价：另辟蹊径】
【著名五星上将麦克阿瑟对此评价：拥有白杨，就相当于拥有一个白杨，没有白杨的程霜降就会度过一个相对失败的人生】
【奖励积分：800积分】
【积分余额：2000】
程霜降抿起嘴，在另一个礼堂找到正在准备下一场葬礼的顾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虽然按规矩是不能这么做，但你毕竟是程老师的孙女，唉，这样，明天你早点儿过来，王叔叔做准备工作的时候你跟着一起。”
顾姐犹豫片刻，很快有了安排。
“嗯，谢谢顾姐，麻烦您了。”
程霜降礼貌地道谢。
在白杨看来，这姑娘此刻反倒有一种平静的疯感。
他很清楚，如果没有其他的阻碍与意外，在明天，帮自己的爷爷入殓，完成葬礼之后，这小姑娘就将义无反顾地奔赴死亡。
因为在她身边，淡漠的系统文字再度浮现。
【积分事件刷新】
【谁的葬礼：她决心已定，仿佛任何人都无法阻拦，她将至此独行，奔赴生命的终点】
【事件目标：让程霜降活过明天】
【基础奖励：800积分】
“余生不过两万天，能活一天是一天。”
白杨不禁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