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鸣顿时占据了程霜降的耳畔，她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些，顿时有点儿视野模糊，头晕目眩。
“对不起，我没能救回你的亲人。”
医护的话语传来，程霜降一愣。
她看了看隔壁的这名医护，又看了看急救中心络绎不绝的医生护士们。
“......你不用自责，你已经尽力了。”
她如此出声安抚道。
在这儿工作，这名医护肯定每天都要历经生死，见证每一个救不回来的人的逝去。
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白杨看到，那名医护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想说的是，嗯，在抢救的过程中，其实你的爷爷还存留有意识，他说了些话，我一直想找人联系上你，告诉你。”
嗡——
听到医护的话，程霜降耳畔的蜂鸣越发响亮。
她不敢听。
她不知道那些话语是否会将自己推向更陡峭的悬崖，她害怕那是连死亡都无法赎罪的深渊。
但白杨飘到了她的身边，用虚幻的手触及了程霜降的手。
没有任何触感，可程霜降却觉得好像藉由这种行为，获得了些许的力量。
面对现实的力量。
“是......什么？”
因此，她发问。
“老人家问我，他的孙女怎么样了，我回答他说只有轻伤，没有大碍，他又说......”
医护看了眼身边安静聆听的女孩，郑重地开口。
“帮我转告霜降，你是我的骄傲。”
“这是他留下来的最后一句话。”
唯有沉默。
程霜降试图发出点儿什么声音，无论是感谢的话语，悲伤的话语，还是别的什么，但她做不到。
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凝噎住，她下意识深吸一口气，随后，温暖而湿润的触感自手背涌现。
是泪水。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滴落，很快打湿了衣摆与裤子。
她呼吸变得急促，鼻涕和眼泪满脸都是，不由得将脸埋在了掌心。
医院广播响起，999代码的播报响彻，那名医护立刻起身，顾不上和程霜降说话，立刻朝着急症室小跑而去。
白杨在一旁，没有出声安慰，只静静地看着程霜降不顾一切地嚎啕大哭。
如果没记错，这是白杨所见的她第一次这样哭泣。
这是这个擅长内耗，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吞进肚子里的女孩子，难得一见的宣泄。
并不是哭出来就能让一切好转，但至少不会那么难受。
白杨看到，伴随着少女的泪眼婆娑，系统的文字再度凝聚成型，取代了先前让程霜降活过明天的任务。
【积分事件刷新】
【使一颗心免于哀伤：人要是没有回忆就活不下去，但只有回忆也活不下去，梦总是会醒的，不会醒的梦总有一天会变成悲伤】
【事件目标：彻底打消程霜降的轻生念头】
【基础奖励：1000积分】
看来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现在的程霜降，经历了生死，拯救过生命，获得了爷爷的遗言，距离走出那个自己的画地为牢，只差一步之遥。
而这一切，应当会在她爷爷的葬礼上彻底尘埃落定。
哭声渐隐，鼻子红红，眼眶红红，脸颊红红的程霜降一顿一顿地抽泣，她抹了抹眼泪，颇有些幽怨地看向身边的白杨。
“你、你怎么不安慰一下我？”
“这种时候，哭出来会好受些。”
“......呜！”
少女吸了吸鼻子，满是鼻涕的声音。
“不过你哭起来梨花带雨的样子还挺...挺有意思的。”
白杨斟酌了一下用词。
“泥奏凯！”
程霜降鼻塞得根本没办法正常说话，更别说和白杨拌嘴吵架了，她站起身，想去洗手间清理一下。
就在她离开不久，一名样貌粗犷的中年男人火急火燎地冲进急救中心，抓住了问询处的护士。
“护士，我老婆怎么样了，我老婆王萍，我接到电话就赶过来了。”
那护士微微皱眉，但还是给出了答案。
“她在109病房，已经脱离危险了，你不用担心，多亏有个女生及时做了急救，给我们争取了时间，喏，她就在......咦？”
本来想给这名中年男人介绍一下恩人的护士看着空荡荡的座位，发出了疑问的声音。
但既然人不见了，他也没急着找，而是一边打电话，一边朝着病房走廊而去。
“喂，您好潘老师，能麻烦帮我联系一下我女儿张霞吗，有急事儿......”
......
从洗手间出来，程霜降感觉脸颊烫烫的，鼻子里好像还时不时有分泌物，眼睛周围凉飕飕的，总之就是非常不适应。
但确实诚如白杨所言，情绪发泄过之后，确实感觉胸中通透了不少。
因为耽搁了不少时间，时间已经快五点了。
没时间买菜，只能回家煮了一锅饺子。
“这饺子也是你包的吗，有我妈妈的味道。”
白杨花费五十积分，品尝了一半的饺子。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馋了。
“......是买的速冻饺子。”
一个喷嚏之后，程霜降拿起了筷子，她盯着餐具看了一会儿，虽然理论上都是自己的身体，但几秒钟之前，的确是白杨在用这些碗筷......
“吃啊，你怎么不吃，待会儿都坨了。”
白杨在一旁催促道。
“嗯。”
程霜降决定不纠结，将饺子蘸了醋辣椒之后送入口中。
“味道不错，下次再去超市买一点儿备用......唔，下次。”
不经意间的一句话，让她踌躇了起来。
从车祸以来，她第一次考虑明天以后的事情。
就像白杨说的，因为她的存在，有人得到了救助，躲过了死亡，这样的事虽然少见，但更普通一些的似乎也存在。
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变得哪怕只是高兴一点儿吗？
脑子里闪过了许多面孔。
殡仪馆的叔叔阿姨们应该会觉得开心？从小开始他们就喜欢逗我。
学校的同学和老师，唔，可能只有两三个？老潘说不定觉得少个人还能提升一本率呢。
还有谁呢？
坐在书桌前，将明天葬礼流程都清楚写下来的程霜降下意识瞥了眼旁边。
白杨正飘在客厅看电视，美其名曰：汲取现代知识。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他脑子里的东西可比新闻里要多得多了！
多到让程霜降思考他口中的“战乱世界”是不是其实是某个游戏的黑称，这家伙其实是个在网上游刃有余的键盘侠的可能性。
努了努嘴，程霜降继续自己的头脑风暴。
他肯定不会开心到哪里去，毕竟这个阿飘还等着占有自己的身体呢。
这家伙做那么多，应该大半是出于要，唔，积攒功德的需求。
可今天下午，他救那个阿姨的时候，那表情确实非常，非常非常认真。
如果我们在别的场合认识，他还会像那样努力地救我吗？
少女不知道。
思考了很久，程霜降觉得自己脑子里的天使小人与恶魔小人打得不分伯仲。
有人会因为自己活着而开心，也有人无所谓，不会所有人都喜欢自己，也不会所有人都厌恶自己，没有那么多极端。
“极端吗......”
在手上不断转圈的水性笔停下，她再度看了眼笔记本上的文字，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莫名其妙把白杨的名字写了上去，还落在逝者名字的位置，大概是一直在想着这阿飘的事，下意识落笔了。
“？？？”
对自己的迷惑行为感到不解，程霜降差点没拿稳笔，一拳砸在桌面上。
“怎么了？”
正在乐呵地看着焦点访谈的白杨看了过来。
“没事！”
程霜降立刻将他的名字狠狠地涂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