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白杨是有点儿担心跟着程霜降回家之后，他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坐在那里等着自己的场景的。
“您好，爷爷，伯父伯母，霜降以后就交给我了，我会好好帮她过好下半辈子的。”
“哎，这么客气干嘛，你既然成了霜降，那就应该改口，叫爸和妈。”
“爸！妈！我回来了！”
“都是一家人了，咱们一起来，包！饺！砸！吧！”
想象了一下，白杨起了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千万不要包饺砸。”
“啥？”
走在小区的路上，程霜降发现身边这阿飘表情捉摸不定，嘴里还念念叨叨，奇奇怪怪的。
楼下的奶奶晒着太阳，见到程霜降，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小程放学了啊。”
“刘奶奶早上好，您今天精神真好。”
程霜降没给已经老糊涂的老人家解释太多，爬上楼梯。
用钥匙打开门，她回到了寂静的家中。
老旧质朴的家具，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摆设，墙上贴着的三好学生奖状已然泛黄，中断在了小学四年级。
阳台还挂着自己与爷爷的衣服，那些老人家种下的盆栽茁壮成长，丝毫不知道斯人已逝。
少女忘记了关门，就这么怔怔地站在鞋柜前。
“伯父伯母你们好，我叫白杨，是您女儿的背后灵。”
白杨的声音将程霜降拉回现实，她惊喜地看过去，却发现白杨只是对着电视柜上的照片说话。
那是唯一的一张全家福，爷爷与爸爸妈妈，还有小学的程霜降。
“我爸爸妈妈在相片里？”
“不是，我就是练习一下万一遇到他们该怎么打招呼合适。”
白杨强颜欢笑地解释着，飞速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没有幽灵。
不得不说，有点儿汗流浃背了。
“所以，家里也没有是吗？”
见这死鬼飘来飘去的模样，程霜降已经知道了答案。
“兴、兴许是他们出门买菜了呢，你家里会不会忽然有人做好晚饭，就像有家养小精灵似的？”
“......没有，上初中之后，家里都是我做饭。”
程霜降拉开饭桌旁的椅子坐下，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其实我早应该知道，我父母的幽灵肯定不在了，他们在我十岁的时候因为参加抗洪牺牲了，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他们很伟大。”
白杨没说出调侃的话语，因为全家福里，她的父母都身着军装。
“我知道了，因为你昨晚没回家，所以你爷爷出门找你了。”
“......”
程霜降有些勉强地笑了笑。
事到如今，希望越来越渺茫。
“其实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真的幽灵。”
“啊？”
这次轮到白杨发出疑问的声音了。
“你看，到现在也没看见其他的幽灵，有没有可能你只是我的求生欲的投影？”
“那也有可能你和这个世界只是我临死之前的幻觉呢。”
白杨觉得这小姑娘的想法简直倒反天罡。
“唔。”
程霜降觉得白杨说得也有道理。
她也希望这一切只是别人虚构出来的一场梦，因为梦总会醒来，可现实却会无限延续下去。
如果是梦就好了，这样痛苦只是一时。
“这样，如果我是你内心里的天使小人，那我知道的你应该都知道，我只要提一个问题，你要是答不上来，那就代表咱俩没有任何关系。”
“我觉得你更像魔鬼小人。”
少女小声嘀咕了一句，又挺起身体。
“来，问吧。”
天才们证明自我存在的头脑战，就此堂堂拉开帷幕。
“费马定理的证明方法。”
“？？？”
程霜降满头问号。
“不是，这题你会？？？”
“我当然会，但这里位置太小，写不下了。”
“说正经的！”
她露出了难得严肃的表情。
“C4炸药的引爆方法。”
“唔......你先说答案。”
“用小型电子雷管或者电霰弹引爆，在战场上这可是常识。”
“我搜一下......网上说是长按G引爆！”
“那是游戏啊姐姐！”
白杨哭笑不得，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马孔多在下雨’这句话是谁说的？”
“啊？马什么？”
程霜降脑子宕机了。
“这是小说《百年孤独》里，赫里内勒多·马尔克斯发送的电报内容，顺带一提，因为作者也叫马尔克斯，所以即使回答马尔克斯也能得分，可以算是一个双关的答案了。”
“......还真是。”
不服输的小姑娘迅速进行了搜索，她大概，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个不会考的知识点了吧。
“知识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进入到了脑子里，很奇妙吧。”
“谁会记这些东西啊！”
尽管如此，程霜降不得不承认，今日是她的败北。
“所以，你真的是死掉的人变成的幽灵......”
少女嗫嚅着，忽然长舒了一口气。
“太好了。”
“程女士，您这句话我听着有点儿情感复杂啊。”
“不是不是，我是在想，这个世界真的有幽灵这件事太好了，至少，那些死去的人还能再多看看他们的亲人，再看一眼。”
程霜降抿起嘴角，露出一个有着淡淡破碎感的笑容。
我见犹怜。
“这个典故出自《世说新语》，简单来说，就是正宫见到了小妾，感慨连她见了都心生怜爱，更何况自己那个死鬼丈夫呢，因此多用于形容女子漂亮貌美，令人怜惜。”
“你在向谁解释？”
“白杨·弟，技能是可以自由地操纵肌肉，从冥界归来只为了参加暗黑武术大会。”
“......”
程霜降有些无语，但她很快后知后觉。
“你在战场上，就是靠这些记忆来维持自我的吗？”
这次轮到白杨沉默了。
这小姑娘，看着憨憨的，说话经常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啊。
而且和她相处久，熟悉了之后，白杨发现，虽然这小妮子还是那个打一拳能哭很久的少女，但有时候她确实具有一定的攻击性。
“是啊，如果不想这些，残酷的战场很容易让人失去理智，变成杀戮的机器，忘记自己战斗的理由。”
“唔......你已经不用再战斗了。”
她下意识伸手想摸白杨的脑袋，可白皙柔嫩的小手直接穿过了他的脑袋，插了进去，构成了一幅略显惊悚的画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迅速缩回去，程霜降立刻道歉。
“没事儿，其实也没什么感觉。”
白杨挥挥手，又开口。
“你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那就做一顿饭给我吃吧。”
“啊？”
程霜降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做饭，然后我用你的身体吃，尝尝味道，我已经好多年没吃过正常的东西了，净踏马的是罐头和压缩干粮。”
白杨解释。
“你临时占据我的身体不是要什么代价来着？不浪费吗？”
她还担心起白杨的夺舍大业来了。
“能尝到一顿正常的饭菜，这点儿功德洒洒水。”
“那我看看冰箱。”
少女站起来，打开侧面塞满了买菜塑料袋的冰箱，里面虽然没肉，但有番茄，有两个鸡蛋，厨台上还有土豆。
“我做个番茄炒鸡蛋，再弄个土豆丝？”
“听你的。”
白杨不会做菜，只知道盐是咸的，糖是甜的，土豆发芽了要抠掉，豆角炒得半生不熟有毒。
“行。”
程霜降卷起了袖子，围上围裙，拿起菜刀，整个人气质都变了，从丧丧的状态，变得自信满满。
仿佛这里就是她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