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汉

正午时分,烈日高悬。

此时暑气正盛,淄川县的大街小巷行人寥寥,全不似早上那般热闹非凡。

一条不知道谁家养的老黑狗躲在大柳树的树荫下,吐着舌头,排解暑气。

它艳羡的看着街面上两条流浪狗你追我赶,吼叫打闹,年老体衰的它早就已经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只能躲在树荫下缅怀自己逝去的狗生。

嘎吱——嘎吱——

一头毛发靓丽的白羊拉着东拼西凑的羊车也停在柳树树荫下,瞥了老黑狗一眼后,便毫不客气地跪伏在地,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随它而来的老头则环视一圈,不耐烦地一巴掌吓跑了在这休憩的老黑狗。

“哪里来的野狗,滚!”

老黑狗夹着尾巴发出呜呜的叫声,狼狈不堪地离开了树荫下,它边跑边回头,一双狗眼瞥向白羊,表情奇怪,似有不解,但还是消失在青石板道的尽头。

“丰收!大丰收啊!”老头蹲坐在地,喜笑颜开地数着木碗中的铜子和散碎银两,却是没有想到竟在这淄川县收获颇丰。

这小子真是我的财神爷,他想到。

几天前老头赶着羊车在离开郭北县直奔淄川县的路上,却是发现大路一侧的灌木丛中躺着一个人。

那人全身上下伤的不成样子,似是被一股巨力撞飞跌落所致。

身上的衣服虽然破破烂烂并且被污血染了大半,但却能看出是由名贵料子织成,整个人也细皮嫩肉的。

他猜这应该是谁家的富公子在山中游玩,与家人仆从走散,不小心遇上出来觅食的野猪,被撞飞滚落昏迷过去,不然怎么会伤成这幅样子。

原本老头是打算撇下此人不管,毕竟看那人的样子也是凶多吉少,他何苦拉一具尸体在这大路上跑来跑去。

但是就只不过他来查看这几秒的时间,面前少年的呼吸却是逐渐平稳,进气也越来越多,整个人伤势似乎都减轻了一点,与之前一副出气比进气多,随时要见阎罗王的情况却是大相径庭。

他大呼称奇,有了主意,将少年搬到马车上,就这么走了一路。

说起来也真是奇了怪,老头自诩平生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奇人异事,偏生眼前的少年却是让他大开眼界。

羊车一路走走停停又是一个时辰左右过去,少年全身的伤竟然好了七七八八,他大呼震惊的同时,连忙调配一道药剂喂他服下,为了发财大计,可不能让他这么快便好了。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喂,少年一直维持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状态陪他到了淄川县城。

咣当——咣当——

一旁的羊车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老头收起笑容,拿起木碗,一脸不快地站起身来,一道巴掌拍出。

巴掌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拍到羊臀上发出啪的一声。

“小浪蹄子!发什么疯?!”

白羊吃痛地发出咩咩的叫声,叫声委屈。

它连忙回身摇了摇头,羊脸上竟能看出颇具人性化的无辜表情。

“那就是躺在车上这小子了。”老头嘟囔了几句,“坐车不动都不安生。”

他又侧身看向车内,与路明非四目相对。

“我(脏话)(脏话)!!!”路明非张开嘴,发出无声地话语。

是的,就算是老衰仔路明非,苏醒以后也察觉到周身透着一股诡异:明明跟他毫不认识,却装作他爷爷的陌生怪老头;明明该吃草的羊,却转头吃起了包子;当然最离奇的一点在于——明明能说话的他此时却发不出声音。

早在集市众人围住他的时候,他就想开口说话了,但是出乎路明非意料的是,他的嗓子和喉咙明明没有受到一点伤,但声带就是诡异的无法正常振动发出声音。

经常上课偷偷看《今古传奇》的路明非迅速用自己远超本世界几百年,不,几千年的见识得出来一个结论——这老头不是好人啊!(天津话版)

“我猜你在骂我,小东西。”老头面色和蔼但他此时做的动作却是和神情截然相反。

他伸出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放在路明非腿上的伤口处,看似在检查伤口的愈合情况,实则却是伸出一根手指捅进伤口处来回搅动。

路明非痛的冷汗淋漓,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全身伤口的再度撕裂却是让他痛的不敢再有所动作。

老头眼见路明非停止挣扎,将捅进伤口的手指缩了回来,随意的在他衣服上抹了抹,无视了路明非想要杀人的眼神,对于他来说,这小子可是个香饽饽,聚宝盆,以后靠他挣出个养老棺材本感觉不在话下。

“来,张嘴。”老头拿出早上好心的店家夫人送过来的包子,外面包着的荷叶因一时不差,被拉车的母羊连啃了好几口,现在上面还留着母羊咬下的缺口以及口水。

路明非嫌弃的看向被羊舔过的包子,但包子的香味却是引的他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他张开嘴,却是准备吃饱喝足后积蓄力量,伺机而动。

包子递到嘴边,路明非张嘴正欲咬下,咣当一声,上牙床与牙床相撞,他却是张嘴扑了个空!

那老头眼看包子就要被他咬下,却是手一缩,递到自己嘴边,吧唧吧唧的吃了起来。

老登!

路明非眼神几欲喷火,神情就好像吃人野兽,衰仔也是有衰仔的底线的,何况是小时候看过狮子王,也曾自诩为辛巴的雄狮路明非!

啪——

老头从放在羊车上的口袋里摸出一张黑乎乎的硬饼子,撇到路明非胸口处,嘲讽道。

“还想吃包子?你也配?”

路明非强忍着胳膊处传来的疼痛,勉强拿起饼子吃了起来,饼子的口感很不好,发酸发涩甚至还有点发臭,甚至里面还有着混进来的沙砾树叶。从小到大,他还是头一次吃这样的饼子。

但是不吃就会挨饿,挨饿就会没有力气,没有力气就不能从老头手里逃走。

他开始努力嚼着,小心翼翼地分辨出的其中的异物,刚刚有一小块石头可是震得他牙床生疼。

此时路明非无比怀念上周末,叔叔婶婶带他和路鸣泽去吃的麦记,那柔软的面皮和流着汁水的肉饼让现在的他魂牵梦绕。

可是要想再吃到,那估计得千百年后了吧。

想到这里,他有些落寞。

“就着点水喝,噎死你谁陪我演戏讨钱啊!”老头眼见路明非温顺下来,满意的点了点头,解开腰间的葫芦丢了过去。

早就口干舌燥的路明非也顾不得什么个人卫生口水之类的事情,接过葫芦咕噜噜的喝了起来,水并不干净,相反还隐隐带有一丝臭味,但足够解渴。

“听好了,小子,我本姓王,名德有,你以后就是我的小孙儿王狗子,你可明白?”王有德缓缓说道,却是观察着路明非的反应。

路明非一口饼子,一口水,装作聋的样子。

眼见吃着饼子的路明非恍若未闻,不为所动,王有德却是故技重施,手指再度插进路明非的伤口内,一时间血水四溅。

路明非死咬着牙齿,点了点头。

眼见他服软,王德有满意的伸回了手指,悠悠说道。

“这才对嘛,我的好孙儿,咱爷俩的路以后还长着呢,放心,只要你听爷爷的话,爷爷我保证你很快就能说话了。”

果然是你,老登!

如果眼神能杀人,那面前的王德有已经被路明非千刀万剐无数次了。

王德有却是全不在意,反而走到车前,梳理起白羊的毛发,自言自语道。

“畜生哪有大活人能挣钱,你说是不是,小浪蹄子。”

白羊全身抖如筛糠,不敢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