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圆月

午夜，李家客栈。

满月如一枚熠熠生辉的银盘悬挂在高高的夜空中，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整间院子仿佛化作了银色的海洋。

盘卧在客栈窝棚内的白羊睁开了眼，打量起四周。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零星的虫叫鸟鸣，西厢房和正房的门都紧锁着。

见庭院无人，它尝试用嘴去啃咬套在它身上的绳链。

无奈，绳链不知道是由什么材质制成，坚固异常，韧性十足。

它啃咬了半天也不过是刚刚咬破表皮。

眼见脱身无望，白羊脸上竟透露出颇具人性化的失望。

它轻轻挥动四蹄，在窝棚中来回徘徊，蹄声有节奏的噔噔作响。

徘徊中白羊似是想到了什么，仰头对准月亮，咩咩叫了起来，声音抑扬顿挫，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天穹之上的满月竟然在这叫声里，忽地似又大了几分。盈盈月光泼洒在它身上越来越亮，将它整个羊身都镀上一层银白色光芒，更是有丝丝月光不断涌入它身。

每涌入一分，它身上光芒就淡了几分，天上的月亮也消上几分。

终于，天上的月亮回复了原本的大小。

白羊则满意地长吸一口气，整只羊似乎焕发了不一样的光彩，它挥动四蹄，在窝棚内选了一个好位置。

趴卧在地，头一歪，浅浅睡去。

但它并没有注意到，有一小半月光却是涌入了院内的柴房。

片刻后。

一双枯黄干瘪的眼睛突兀地睁开。

。。。。。。

路明非是被莫名的腥膻味熏醒的。

他能感觉到药力在他的身体里逐渐散去，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

昏睡前喂给他的药一定有问题，路明非能感觉到自身伤势恢复速度都大大放缓，甚至全身略微动弹都有刺痛感，好在他将另外半碗吐掉，不然指不定要等到明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醒。

他并没有立即睁开眼，反而是装作熟睡翻了个身，然后悄咪咪的睁开一丝眼缝。

月光映入屋内，将整间屋子照的纤毫毕现。

虽然是深夜，但王德有并没有在床上酣睡，反而却是趁着一旁月光，盘坐在床，缝制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眼见他专心于手中的活计，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路明非小心的将眼缝又睁大了几分，终于逐渐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

一件好像刚割下来不久的羊皮，毛发锃亮，羊皮头部的五官也活灵活现。

这是拉车的羊？路明非心中疑虑重重，这诡异的场景让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窗外，由于正值盛夏，窗户都是大开着，只是在门口点着驱虫用的长香。

圆月高悬，月光从数万公里外投下，庭院内流淌着水银般的月光。

不知怎地，路明非脑海中浮现出一道他从未见过的图画。

月圆之夜，不知名的某座港口，一条黑色的巨蛇缠绕着盘旋在港口教堂屋顶，黑色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宛如金属般的光泽，巨大的赤金色瞳子眺望着远处的冰海。

冰海中鲸鱼猛地划破冰面，喷出巨大的水柱，发出只有族人才听的懂的哀鸣。

然后。

火雨从天而降，巨蛇哀嚎着从教堂跌落，港口在燃烧，天空被映成血红色。

路明非觉得一定是自己药劲还没过，精神受创到把之前看的某些电影片段给杂糅在一起了，不然也不会脑海中浮现出如此画风不符的图像。

难道正常的画风不应该是：

月圆之夜，竖着狐狸耳朵的美丽少女，身披白纱，月光照耀下，能隐约看见她白纱下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夏风轻轻吹来，带来兰草和麝香的气息。她轻轻敲门，银铃般声音响起：

“长夜漫漫，奴家愿与公子秉烛夜游，红袖添香。”

然后自己则义正言辞的拒绝。

“孤男寡女，小姐请自重！”

塔拉——

床上的王德有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了头。

路明非连忙紧闭双眼，装作一副酣睡的样子。

一时间，除了呼吸声外，整个房间内再无其他声音。

不，不是只有呼吸声。

咚咚咚——

由于紧张，路明非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重，在这寂静的环境中似乎格外清晰。

他努力想控制心跳放缓，但越是刻意，越是努力平复，心跳反而越来越快，越来越重，全然不似一名熟睡之人正常的心跳。

“遭了！”他想到，却是暗自蓄力，准备在王德有起疑心过来时，给他来上一招庐山升龙霸。

咯噔咯噔——咩咩咩——

屋外，羊叫声传来。

“这小浪蹄子真不安生！”

“呵呵，我这就再给你找几个伴！”

王德有阴狠的声音传来，注意力被屋外拉车的白羊吸走。

路明非眼见无事发生，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只不过王德有最后的话却很是让他疑惑。

“作伴？什么作伴？”他仔细斟酌着语言，想要弄清话里的意思。

王德有骂了几句后便不在出声，过了一会后缝制羊皮的声音再次响起。

路明非谨慎地等了一会，又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王德有仍盘坐着缝制手中的羊皮。

“你就不睡觉么！老头！”路明非心中破口大骂。

他原本是准备趁着半夜熟睡时逃走，或者趁王德有不备将他打晕。

谁成想这人晚上还在捣鼓他那针线活。

现在就看谁熬的过谁了，路明非暗自思量，自己刚刚睡醒并且也是网吧包夜职业选手，难道还熬不过你一个区区年过半百的老头。

突然。

莫名的狂风袭来，吹灭了门口的长烟，同时也吹落了支撑窗户的木杆。

窗户啪的一声落下，将月光遮挡在外，房间内的光亮瞬间暗下了几度。

狂风中夹杂着一股腐败咸鱼的恶臭。

什么味道？！路明非略微抽搐下了鼻子，这味道让他几欲呕吐。

王德有也停下来手中的针线。

咚咚——

屋外传来莫名的脚步声。

这不可能是客栈掌柜一家人的脚步声，王德有晚饭时清楚地看见他们一家三口每个人都喝下了一整碗的绿豆汤，他的药他清楚，这三个人现在无论听到什么响动都不会醒，直到明天日上三竿甚至太阳西下，药力才会过。

不多时，脚步声越来越大，发出脚步的“人”也离这间屋子越来越近。

然后。

当当当——

敲门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