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天总是燥热的,外头太阳照得有些刺眼了,可是到了晚间又是滂沱大雨。天色阴沉沉的,乌云压在端庄大气的宫墙之上,金碧辉煌的宫殿在暗云笼罩下暗沉下来,仿佛巨大的囚笼,将里头的人困得喘不过气。
凤栖宫,宽大辉煌的寝殿,摆设都是那么精致奢侈,彰显着宫殿主人的身份尊贵。面容精致动人的女人倚靠在贵妃塌上,端着青瓷茶盏,小口抿着。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如此优雅而从容。纱帘金线的轻轻飘动,为整个寝殿增添了一丝神秘的色彩。带着一丝皇家的贵气和气势。
“皇后娘娘,别来无恙。”一阵娇媚的声音打破了宁静。慕犹眠微微皱眉,稍稍抬眸,只见丽妃带着讥讽得意的笑容扭步而来。
“大热天的来本宫这里有事吗?”慕犹眠端着杯子的手一顿,眼睫未抬,素手将青瓷茶盏放置桌上,语气淡然,并没有来人的无礼而生气。
丽妃掩嘴轻笑,“陛下赐的紫阳花开得正盛,想着这花素是娘娘钟爱,便给娘娘送来了几盆。”
慕犹眠放下手中的茶杯,抬头看了一眼丽妃,又低头继续品茶“不过是几盆花罢了,丽妃若是喜欢,自己留着便是,只是这花儿不好养,丽妃可要小心照料。”
丽妃脸色微变,心中暗恼,她岂会听不出这话的深意?慕犹眠,你等着,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永远都那么云淡风轻,丽妃强压内心的火气,恭敬行了一礼“皇后娘娘,既然您不需要这几盆花,那臣妾也不好再勉强,宫中还有些事务要处理,臣妾告退。”
礼毕,定定的看了一眼慕犹眠,女人依旧端坐高台,虽只着一袭烟灰色的素雅衣裙,却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气质。丽妃的视线不敢在她身上过多停留,便移到她端着还冒着热气的茶盏上,眉头微蹙。
大热天饮热茶?也不怕中暑,总归不关她的事。
要说她们有什么深仇大恨,那是不能的。只不过,丽妃瞧她整日活得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一样,心中好奇——想瞧瞧这世间有没有什么让她在意的事罢了。
后宫无趣的紧,总要找些乐子打发这漫长无趣的一生。
贴身婢女桃叶不过豆蔻,性子活泼,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婴儿肥,慕犹眠待人随和,起初桃叶对这位皇后心生畏惧,相处久便多了几分亲近,她看不懂这些弯弯绕绕,见丽妃离开,冲着丽妃的背影狠狠地瞪了一眼,趴在慕犹眠腿旁,愤愤不平:“娘娘,那丽妃也太过分!”
“丽妃不过小孩脾性,为人尚可,对待宫人也一向大方体贴,倒是个不错的去处。”慕犹眠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桃叶,眼前一阵发黑,顿了顿,还想再说什么,竟是发不出声了。
慕犹眠只得将目光落到窗外摆放着的花,天气黑沉沉的,乌云压顶,一场大雨即将到来。她的声音微弱而飘渺,像远方传来的一样。“桃叶,外面要下雨了,把花搬进来吧。”
桃叶心里莫名一紧,连忙应声去搬,就在她离开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宫殿的宁静。慕犹眠转过身,只见御前太监匆匆走来,手中捧着明黄色的诏书。“皇后娘娘,这是陛下颁下的废后诏书。”御前太监跪在慕犹眠面前,将诏书呈上。
女子的目光挪到那一卷明黄,神色平静,早有预料般,声音缓慢清晰:“他要废后?”
“是,娘娘,这是陛下的安排。”身边的太监手持拂尘语气虽然没有了往日的恭敬,却也没有不耐和催促。
能够在后宫这种吃人不眨眼的地方活下来,并且深受容漠之那种性情多疑的人重视,怎么会没有一点眼界。
旁观者清,他心里明镜似的,陛下即便下旨废了慕犹眠的后位又能如何?这位娘娘倚仗的,可从来都不是那后位或是帝王的宠爱。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人呐,还是要靠自己的本事立足,单凭陛下宠爱难以长久,最终也不过是镜中月水里花。
桃叶听到动静,也不顾什劳子的花了,飞快地跑进宫殿。一进门,她便看到了那副肃穆而压抑的场景,心中顿时明白了什么,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无声地跪在慕犹眠身旁,神情悲戚。
“知道了。”女子低声呢喃,接过那明黄圣旨。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伸手揉了揉头,最近头疼的越发厉害了。
她似乎并未察觉桃叶的悲戚,一如往常,将青瓷茶盏递给桃叶,纤细漂亮的手却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桃叶,去帮本宫再煮些茶来。”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待桃叶离去,才缓缓转向御前太监,开口:“去请陛下来,说本宫想见他。”
御前太监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即叫身后的小太监去请了容漠之过来。
不多时,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快步踏进大殿,步伐略显凌乱。男人五官立体分明,眉目间透着的凌厉与威严,仿佛生来就带着睥睨众生的气质,然此刻他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
容漠之凝视着依旧不减风华的慕犹眠,心中忌惮和隐秘的悸动交织在一起,她还是一如当年耀眼动人,他克制住想要将人拥入怀中的冲动,挥手示意殿中众人退下。
等到偌大的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容漠之才缓步走到慕犹眠旁边坐下。
外面,雨声淅淅沥沥,她桌上放了本书,旁边是一盏残茶,茶香早已淡去,却仍萦绕在空气中。对他的到来,她只是微微抬眸看了一眼,随即低下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宽大的袖口中,她的手紧紧握着那半个虎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仿佛在权衡着什么,又仿佛在等待某个时机的到来。
容漠之坐在慕犹眠身边,静静地注视她,她的一举一动都给容漠之一种岁月静好的安宁。他们之间有多久没有这样子好好的坐一坐了。
她依旧如从前,什么也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触摸她,却在无意中瞥见桌案的一条腿有些异样,暗藏玄机,抬到半空中的手顿住,随即缓缓放下,眼底那抹爱意被试探忌惮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