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国东部,儋州港,范府。
“闲儿,醒一醒。”一声苍老的呼唤悠悠传来,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光隧道。
石破天在这声音中缓缓睁开双眼,强烈的光线如利刃般瞬间刺入眼眸,他不得不再次紧紧闭上。
“老夫人,我看到范闲少爷刚刚睁眼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适时响起。
“是嘛?”苍老的声音再次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周管家没看错,奴婢也看到了”
“奴婢也看到了。”
几个少女的声音响起。
片刻之后,石破天鼓足勇气再次尝试,努力适应着这耀眼的光芒。终于,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为首的是一位气质高贵的老太太,在她身后,跟着一位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以及一群丫鬟打扮的妙龄少女。
石破天满心疑惑,自己分明是在与张三李四两位哥哥开怀畅饮之后睡着了,怎会一觉醒来身处此地?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可眼前的众人确实真实地存在着。
“终于醒了。”范老太太的声音中透着惊喜,然而这喜色如同流星般转瞬即逝。
为了大孙子范闲的安全,在范家拥有崇高地位的她,绝不能轻易表露出对范闲的关心。
石破天满脸困惑地问道:“老婆婆,您是谁啊?”
“我是你奶奶,昏迷了两天,连我都不认识了?”范老太太微微皱眉。
“你是我奶奶?”石破天愣住了,他从小到大只见过母亲,每次询问其他亲人的下落,母亲总是恶语相向。
“范闲少爷,跟老夫人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周管家趁机上眼药,他是范闲二姨娘专门派来监视范闲的,只要有打击范闲的机会,他都绝不会错过。
“你认错人啦,我不是范闲。”石破天心里十分苦恼,自己怎么老是被人认错呢?
“那你是谁?”周管家嘴角带着一丝戏谑问道。
“我是狗杂种。”石破天坚定地说道。
周管家:“???”
范老太太:“???”
众丫鬟:“???”
“你叫狗杂种,哈哈哈哈。”周管家忍不住笑了出来,脸上的胖肉随着笑声一颤一颤的,如同波浪般起伏。公开嘲笑范闲,并非周管家没脑子,而是他知道老太太也“不待见”这个私生子。
石破天看着周管家,不解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名字是我娘给我起的,你娘要是给你起名叫狗杂种,你便也是狗杂种了。”
此言一出,房间里响起丫鬟们银铃般的笑声。
“你!”周管家想发怒,却又不敢,脸都憋得发青。
“好了,闲儿,不许再胡闹了,过来吃饭。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范老太太转身离去。
丫鬟们各行其是,如灵动的蝴蝶般忙碌起来。
周管家连忙追上去,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范老太太。
石破天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随后起身、下床、利落地穿上衣服、穿上鞋子,跟着范老太太和周管家来到了院子里。纵目望去,这里与自己曾生活过一段时间的长乐帮相比,少了几分恢弘大气,却多了几分精致婉约之美。
很快,一行三人来到了占地面积不大的饭厅。小桌子上的几个小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其中炒竹笋尤为醒目。石破天可不管什么长幼有序的规矩,喜滋滋地上前,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周管家见状,出声教训道:“少爷,老夫人还没动筷子,你一个晚辈,怎么先吃了,这成何体统,传出去,外面人会说我们司南伯爵府没有礼数的。”
紧接着,他又看向范老太太:“老夫人,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
石破天用力拍手道:“说得好,说得好!”
周管家:“???”
范老太太:“???”
石破天伸手从荷包里摸了一小块银子,迅速起身跑过去,塞给了周管家。
周管家错愕道:“少爷,你为什么要给我银子?”
石破天很认真地说道:“我看人家酒肆里说书说得好,客人都会打赏。”
“你你你……”周管家差点没气晕过去。他可是高贵的伯爵府管家,跺一跺脚,儋州港都要震三下,范闲居然把他和臭说书的相提并论。
“好了,你下去吧。”范老太太语气平淡地赶人。
“是。”周管家行了个礼,朝外退去的同时,心中冷笑,范闲,你尽情地嘲笑我吧,你活不了多久了。
石破天回到桌子上继续闷头吃饭,吃得津津有味。
范老太太见孙子吃得这么香甜,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心里十分高兴。这意味着范闲没什么大碍了。
范老太太年纪大了,又不怎么运动,饭量很小,慢悠悠地吃了几口面前的菜之后,放下筷子说:“闲儿,以后不许再像刚才那样胡言乱语了。”
“雪山派说我是小淫贼,叮叮当当说我是她的天哥,你们又说我是范闲。”石破天露出苦恼的表情,眉头紧锁。
范老太太盯着石破天看了半晌,见他不像说谎,心里咯噔了一下,大孙子不会是练功走火入魔了吧。
想了想,她顺着石破天道:“你继续说。”
石破天之前遇到的人,没一个听他解释的,见有人愿意听,立刻把自己的过去,一句不漏地交代了一遍。
范老太太一开始没怎么在意,可听到后来,发现对方讲得有鼻子有眼,而且神色之中没有一点异样。心里非常不解,没听说过走火入魔会变成这样啊。
就在这时,石破天讲到了自己跟着谢烟客上了摩天崖之后,修炼白鲸岛主留下的泥人上的武功,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你走火入魔了。”范老太太十分肯定地说道。
石破天不解地看着范老太太:“我走火入魔了?”
范老太太说:“我年轻时在皇宫里给当今皇帝当奶妈的时候,见过很多上乘的武学,你的运功路线完全是颠倒的,所以才会一阵冷,一阵热。”
“颠倒的?”石破天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刚才说的那些人都是你走火入魔之后臆想出来的。”范老太太又来了一句,语气严肃。
石破天如遭雷击,阿秀、叮叮当当、阿黄、母亲,他们都是假的?
“你叫范闲,是司南伯范建养在儋州的私生子,你母亲早就死了,多年来,和我一起生活……就在刚才,你父亲派了皇帝赐的红甲骑士来接你进京。”范老太太把石破天的人生简单地说了一遍,声音平静而有力。
“是这样吗?”石破天眼神变得空洞而迷茫。
这时,周管家挺着大肚子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眼睛瞄了一眼桌子上吃的只剩下一半的竹笋,心中一喜。
今早,他收到了二夫人的信,让他和也是今早赶来的鉴察院的杀手合作弄死范闲。于是两人制定了一个计划:
先让鉴察院的杀手冒充老哈的侄子在竹笋里投毒。
搞清楚范府的人中毒原因,红甲骑士肯定会去杀了老哈一家。
到时,鉴察院的杀手趁机杀了范闲。
到目前为止,计划顺利。
“何事?”范老太太淡淡的问道,声音清冷。
周管家拱手,恭恭敬敬地对范老太太说:“老夫人,红甲骑士全都在外面跪着,他们说,如果范闲少爷不跟他们回京,他们就不起来。”
“那就让他们跪着。”范老太太冷冷地说了一句。
范老太太一生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对所谓人情早就看淡,别说死几十个红甲骑士,就是死几千个、几万个,她都不会在乎。
突然,石破天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朝后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