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了,败了,长毛进城了,赶紧跑啊。”
就算隔着这么远,乱糟糟的声音都被李慕洲隐约听到。
他赶紧跑到营门处,拿着千里镜朝清波门看去,只见城楼上那如蚂蚁般大小的人影四处乱跑,城门处更是乱成了一片,乌泱泱的人挤成一团,既有身穿灰色衣服的绿营,也有山字营的人。
李慕洲沉声下令:“回去!”
刚要走,就被秦山一把抓住了胳膊:“乱兵如匪,你现在回去就是送死!他们可不会管你是谁。”
李慕洲挣了挣,没挣脱开秦山如钳的手,冲着他喊道:“可我的兄弟,我的媳妇还在那边,我不能丢下他们,我一定要回去。”
“你这个时候还顾得上谁?这里离清波门有一里地,如果长毛包抄过来,我们这二十来人都得交代在这儿!”
秦山拽回李慕洲,沉声说道,“你的兄弟正在拼命挡着长毛,你想让他们白死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李慕洲整个人都快已经崩溃了,双目赤红,拼命挣扎道:“不,放开我,我要回去,我要去救我的媳妇,我的兄弟~~张林,张林,你弄死他,放开我~~”
秦山见李慕洲语无伦次,形若疯癫,举手在他后脑枕骨处重重的砍了一下,李慕洲呃了声,翻了个白眼,身体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我杀了你。”
张林见秦山袭击了李慕洲,也急了,抽出腰刀就朝秦山砍了过去,秦山轻轻一侧身,抬脚蹬在了张林的屁股上,嗤了声,“有这份力气,留着等下背你家大人。快不快跑!”
除了李慕洲,汪贵是场中山字营最高指挥,此时也乱了阵脚,问道:“那你说,往哪里跑?”
此时,天色已大明,那厮杀声也越来越响。
秦山环顾了下四周,最后把目光看向了那碧波浩渺的西子湖,道:“长毛人生地不熟,我们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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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一刻,上天竺
山字营和绿营加起来八十来号人正手握兵器,紧张的看着山坡树丛中若隐若现的太平军。
很明显,秦山的判断错了,他们被包围了。
李慕洲已经醒来,把李秀成信丢进了火堆,愣愣的看着那跳动的火苗,心如死灰。
什么都没了。
好不容易拉起来的队伍没了,军师和四九,朱贵齐秀才这些兄弟也没了。
这一切都源自于自己的自大,以为是穿越来的,凭着一些小聪明,搞出点土制手榴弹就能包打天下了。
而李秀成略施小计,就把自己整的团团转。
和他一比,自己就像一个小丑一样。
还亏李秀成说你是潜龙在渊,呸,李慕洲,我看你就是条虫!
也不知道阿草怎么样了,有没有按照自己当时和她说的,一旦出事,就赶紧跟着朱贵跑到内城。吴山驿离内城也不远,她的小短腿应该跑得到吧?
自己还没有和她圆房呢。
秦山撇了发呆的李慕洲一眼,说道:“我说,那李秀成和你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从钱塘门遇上,一直到这儿,一直咬着我们不放啊。你偷他婆娘了,还是挖他家祖坟了?”
李慕洲不想谈这个话题,就没接他这话茬。
秦山见他不说话,往火堆里丢了根树枝,悠悠说道:“你是个有福之人,肯定逢凶化吉。那天,你在门口骂徐绍良的话,我都听到了,只要是骂他的,我都觉得菩萨会保佑。”
李慕洲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颓废的低下了头。
心想,有福,我都被人堵山上了,还有福,我宁可没这个福气。
这时,太平军的劝降声响了起来:
“山上的山字营兄弟,王爷说了,两国交兵,各扶其主,生其为英雄为敌,不应结下死仇。如兄弟们肯降,愿意参加我军的,如果不愿意的,我们也不勉强,你们只要把武器丢出来,就可以回家了,我们绝不阻拦,也绝不搜身索取金银。
李大人,王爷特意让我和你说,他因为城中有事,不能亲来见你,你的夫人已被安置妥当,正盼着您回家团聚。如果李大人能下山,来去自由,加入我军,让你做杭州文将帅,想继续为清妖效力,王爷也会奉上盘缠,礼送出境。”
李慕洲的脸上阴晴不定,李秀成的话他信,但是他不想这么做,人这个东西,牌子很重要,倒了就竖不起来了。
而那劝降的话却让山字营和绿营的人松动了起来,有几个胆子大的,把目光投向了李慕洲,就连秦山都看了他好几眼。
大势已去,李慕洲闭上眼,轻轻挥了挥手:
“你们要是想去就去吧!李秀成的话还是信的过的。”
众人互相看了看,终于有个人走上前,噗通跪倒在李慕洲面前,邦邦磕了两个头,道:“大人,小的只想活下去。”
“我砍了你!”汪贵见是自己哨中的人,气得抽出刀就要砍,却被李慕洲抬手止住:
“把山字营的东西留下,去吧。”
那人脱下衣服,放下兵器和捍天雷,又朝李慕洲磕了个头,转身就走了。
在他的带动下,陆陆续续的有人走了出来,和他一样,放下东西磕了头,走了。不仅是山字营,绿营也有人走。
等他们下了山,李慕洲看了看,自己周围加起来竟然还有四十来人,于是指了指说道:“你头上的伤还没好,你怎么不走,留着等死啊。还有你,钱富贵,你不是平时怪话最多吗?”
汪贵傲然道:“我是山字营的哨长,死也要山字营。”
钱富贵则嘿嘿一笑:“我相中哨长的妹妹了,舅佬在这儿,我怎么能走。”
“那就准备打吧。”
李慕洲从地上捡起捍天雷塞进怀里,又拿起一根长矛掂了掂,大声喊道:“全军都有,两列,准备迎敌!”
“是!”
山字营众人齐齐应道,此时,他们觉得一股充沛的勇气填满了四肢百骸,全身热血沸腾,恨不得下一秒敌人就出现在面前,与他们厮杀一番。
秦山深深的看了李慕洲一眼,手一挥,剩余的七八个绿营士兵也拿着兵器,站到了山字营队列的边上。
“捍天雷,准备!”
李慕洲刚要说出那个丢字,就看到张林不知道从哪里转了出来,大声的说道:“大人,我找到个庙!”
庙?
秦山和李慕洲互相看了眼,不约而同的说道:“走,进庙!”
等众人跟着张林七拐八拐的从茂密的亚热带常绿灌木中走出,来到这个小庙前,李慕洲看着那匾额上的名字,总觉得哪里看到过:
“苦寺”
后有追兵,他也来不及回忆,伸手就重重拍打起门。
没一会,门就开了,一颗光头伸了出来:“阿弥陀佛,请问施主有何贵干。”
听到这稚嫩的声音,李慕洲愣住了。
呦,这不是圆通小师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