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仙朝,边陲城,陆府。
后花园一处凉亭中,陆渊手持毛笔,正在一张白纸上描画。
他眉目俊逸,身材挺拔,面容沉静而专注,
只不过那纸上描画的内容,却是一堆杂乱、扭曲、无序的“鬼画符”,让人摸不着头脑。
……
“灵儿,那人是陆渊吗?你的那个堂兄?”
在不远处的另一座凉亭中,两名世家女子围着张小桌子相对而坐。
问话的女子名为姜柔,她脸庞圆润精致,宽额凤眼,身材高挑匀称,一袭淡黄色云纹长裙,衬得整个人清丽脱俗,优雅大方。
“姜姐姐,连你也听说过他?”
陆灵儿表情惊讶,她圆脸大眼,身材娇小,是陆渊大伯的女儿。
“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姜柔摇了摇头,“在大晋皇城中,上到三公九卿,下到纨绔子弟,谁不知道远在边陲的平西侯的孙辈中,出了个怪胎。
“据说他一岁能言,三岁背诵道经,五岁就写下《望庐山瀑布》、《夜宿山寺》、《江雪》等诗作,被称作是文曲星下凡,神童。
“八岁弃文修道,十二岁破格进入书院,解开龙湖棋局,展现出过人悟性,被誉为百年一遇的修道奇才,惊动圣听,甚至连镇国公都提出联姻。”
“真的假的?”
陆灵儿有些意外,“没想到他那种人,以前居然能在皇城那么出名……”
“恐怕不止是在大晋皇城。”
姜柔深深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
“他十四岁离开大晋,前往东荒十大最强宗门之一的神道宗,打遍一代真传弟子无敌手,被神道宗最年轻的长老收入门下,成为首席弟子候补,可谓前途不可限量……”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陆灵儿撇了撇嘴,“姜姐姐你不知道,陆渊已经不是神道宗的真传弟子了,早在一年前,他就已经被废掉修为,逐出师门。”
“传闻竟然是真的?”
姜柔皱眉,对此早有耳闻,“我还以为那是谣言。”
“让姜姐姐见笑了。”陆灵儿恨恨说道:“虽然陆渊他爹是庶子出身,他自然也上不得台面,但居然被神道宗逐出宗门,属实是丢人至极,是我陆家的耻辱!”
“神道宗为何会废掉门内的天才弟子?”
姜柔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种事闻所未闻,不知陆家可有讨要什么说法?”
“讨要什么说法?肯定是那陆渊咎由自取!”
陆灵儿毫不犹豫道:“神道宗乃仙道宗门,屹立东荒五千年不倒,出过不知多少绝代人物,难道会冤枉区区一个陆渊不成?
“仙师们向来惜才,偏偏他却被逐出宗门,一定是他德行败坏,做了些肮脏事,冲撞了宗门里的仙家子弟和世外高人,这才将他废掉。
“当初他浑身是血,被神道宗的人扔到陆府门口,我爹责问他可知错,他却死不认错,所以我爹罚他鞭五十,在祠堂里跪了十天。
“按照家规,要不是他爹陆玄卧病在床,不省人事,也要问责其教子无方!”
“竟然有这种事?”
姜柔愣了好一会儿,最后叹息道,“真是世事难料……”
几年前,她那身为兵部尚书的父亲,也曾经考虑过将她下嫁给陆渊。
那时的陆渊年少有为,风头无量,比文武状元郎还要炙手可热,是皇城无数深闺小姐的理想夫君人选,她自然也不例外。
直到今日,终于再次见面,可陆渊却修为被废,变成凡人,甚至沦落到被家族同辈轻蔑的境地,两人也不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
“姜姐姐,我的几位堂兄,想要邀请你下午去大荒中打猎。”
陆灵儿观察着姜柔的脸色,说道:
“他们花重金买了两头神风猎鹰,五条赤血猎犬,集结了几百号家仆,说这次无论如何都要猎到一只小紫貂,给你做礼物呢。”
姜柔不仅身材样貌出众,更是兵部尚书的女儿,所有陆家子弟都明白,如果能得到这位贵女的芳心,那对自己来说可就是青云直上,所以个个都像公孔雀一样争着开屏。
“哦。”
姜柔淡淡应了一声,“你的这些堂兄,也包括陆渊吗?”
“谁会叫他啊?”陆灵儿理所当然地说道:“他给陆家带来耻辱,早就被我爹禁足,命他每天只吃粗茶斋饭,闭门思过。
“别看他好像正在写字,实际那只是装模作样,纸上不是诗作名句,而是些鬼都看不懂的东西,他怕不是已经脑子出了问题!”
“……”
姜柔沉默片刻,道:“我有些累了,下午就不打算外出了。”
陆灵儿急忙说道:“别啊,我的好姐姐,你要是想要那陆渊作陪,我这就叫下人喊他过来。”
“不必了。”
姜柔微微摇头,
她看向远处的凉亭,“不要打扰他,我就这样远远望一会儿,望一会儿就好……”
……
……
天色渐晚,日暮黄昏。
陆渊收起写满“鬼画符”的白纸,轻轻揉了揉眉心,起身向自己的屋子缓缓走去。
陆府很大,他的住处在偏僻一角,灯火和人声渐远,越走越昏暗寂静,直至来到一间原本仆人用的小院子。
四周蝉鸣阵阵,院内漆黑无光,
陆渊进屋后,摸黑点了一根蜡烛,照亮了有些寒酸的屋子。
桌子上有陆府仆人送来的晚饭——一盆稀粥,两个馒头和一小碟酱腌毛豆。
他也着实有些饿了,坐下大口吃了起来。
饭菜不仅清淡无味,还只能吃个半饱,不过这样的饮食,这一年他也早已习惯了。
“咚!咚!咚!”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陆渊开门后,发现是一名陆府仆从,手中还拿着一个鼓鼓的油纸包。
“徐福,你来干什么?”
陆渊见过他,是一个叫陆谦的堂哥的仆从,
只不过在自己修为废掉后,那位堂哥即使遇到自己,也会假装没看见。
徐福笑着说道:“陆渊少爷,今夜陆府大摆筵席,招待皇城来的贵客,主人感念旧情,让我打包些吃食给您。”
他肚子鼓胀,满脸通红,一身浓郁的酒肉香气,显然也跟着积了不少口福。
陆渊看了一眼油纸包,“只是感念旧情?”
“也不全是。”
徐福笑呵呵,继续说道:
“今夜贵客兴致不高,但她好像对陆渊少爷以往的诗作格外感兴趣,主人希望您能作诗一首,赞美佳人,助助雅兴。”
这是把我当什么了?
陆渊说道:“关我甚事,没兴趣!”
说着他就要关门。
“等等!”徐福伸出一只手,皮笑肉不笑道:“陆渊少爷,诗可以不作,但主人交代我东西一定要送到您手里……”
他一边强行挡住门扉,一边把手中的油纸包塞进了陆渊的怀里。
“嗯?”
陆渊感觉手感不对,撕开了油纸包,只见里面装了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
兔头、牛舌、蛤蜊、鲈鱼、河虾……甚至还有羊汤和炒饭,每样餐点都是佳肴,但在这里面的显然只是残羹和泔水。
陆渊目光微寒。
“东西您享用着,小人我就先走了。”徐福笑着抱拳,急忙快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