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渊和许少白还是留下来了。
因为相比较两个少年这种称不上必要的人手,一位第六境修士带来的重要性和利益立刻就让大家的头脑清醒了过来。
前一刻这些还在高声呼喊着公平的族人,后一刻就开始反转了自己的态度,甚至倒逼过来站在顾先生的那边,喧闹着让许渊安安分分地呆在小镇上,彷佛是长辈在教训年少不懂事的孩子。
许渊有些懦懦地低着头。
这是他昨晚费尽脑子才想出来的一种可能。
许渊用上了自己前世早就遗忘的数学知识,从自己这些年通过乱七八糟的渠道搜罗出来的那些信息里判断去钦山挖矿的风险收益,最后计算了今年去钦山需要增加多少人,这些新增人手的年龄和境界的最低上限下限,得出来了至少也要所有三境以上的人手!
这场宗族大会上的吵闹也在许渊的意料之中,他也猜到了顾先生可能会阻止他参与钦山的事,也猜到了族里的人肯定会对此不满,所以许渊打算裹挟着在场的喧嚣民意向顾先生发起挑战,结果这些却被顾先生一句话挫败…
许渊自认为足够了解人性。
同样,顾先生也足够了解人性,在操控人性玩弄人心这方面,顾先生比许渊更有资格利用这些来推动达成目的。
直到这座宗祠祠堂门前的人流渐渐散去,许渊的心神忽地有些松懈下来,只是他很快就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恐怖威压,这股压力的来源是神色暴怒眼神凶戾的顾先生。
“……”
许渊的心脏骤然一紧。
“许渊。”
顾先生的脸上满是怒其不争的恼火,分明像是一个看到自己孩子犯错的家长一样:“你知道钦山上有多危险吗?”
“那种情况…”
“不是怕先生麻烦吗?”
许渊低头为自己辩解着,嘟嘟囔囔地似乎还有些不太开心:“现在大家肯定心里都在抱怨先生呢…还不如让我上钦山去。”
“……”
顾先生眯着自己的眼睛打量着垂头的少年,衡量着少年的嘴里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可是他看了许久还是没有戳穿。
“他们的态度不重要。”
“呆在镇上,安分等我回来。”
事情敲定。
三天的时间,许家镇聚集起了前往钦山的人手。
凡是第三境以上的,不论男女老少都被纠集起来,一群武装起来的镇民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许家镇。
一群老弱妇孺们站在镇口为众人送行,不少老太太都抹着眼泪,殷切期盼着自己的家人能够在化险为夷平安归来。
在这些送行离别的氛围里,许渊这个孤儿的存在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只是他也必须来这里和顾先生短暂道别,因为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尚且称得上是师徒情深。
倒是许少白和顾先生的关系似乎变得不错。
顾先生像是同等地关爱着自己的两个学生一样,离别前揉了揉了一下许渊的头发,又拍了拍许少白的肩膀。
许少白的脸上并没有特别开心,反而有些畏惧这位先生的动作,甚至被拍到肩膀的时候吓得哆嗦了一下。
“嘿,你这小子!”
族长看着许少白一副不争气的样子,狠狠地瞪着这个不懂得人情世故的儿子,似乎还想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
“好了,我们该走了。”
顾先生一句话阻止了族长的动作,脸上的温和笑容代表着他半点儿也不在乎许少白的无礼,离开的时候还在称赞着这个学生。
“少白已经长大了,也拿到了书院考试的资格,将来做事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唉…”
“您也知道…”
“他娘当年走得早…”
“我就盼着他能早点儿长大呢!”
族长连忙跟上了顾先生的脚步,嘴里唠叨着过去的事,对于顾先生却是连声感激地说着话:“这孩子从小性子犟,幸好有先生愿意照顾他,让他能有个去书院读书的机会…”
“少白是个听话的学生…”
“听话的学生总是会让老师放心愿意照顾的…”
族长和顾先生说话的声音随着微风吹了过来,这阵微风轻轻拂起了许少白额前的头发,露出了一张紧咬牙齿的狰狞面孔。
许渊送别之后就离开了这里,打算回家去做一杆新的鱼竿,因为他需要去钓鱼来让自己的大脑发散思维继续寻找逃出生天的机会。
但是…
时间不多了。
命运的运行如同摆放在许家镇口的日晷一样,伴随着太阳日落西陲,阴影缓缓停到了终局的刻度。
这场时隔十五年的纠葛,在时间的流动中不断有人加入进来,他们会被利益吸引住目光,他们会被嫉妒灼烧了心智,他们会被情感牵扯住脚步,最终一步步走到了既定的位置。
夜晚。
阴暗的地下牢房里。
昏暗的烛光照不破地牢的黑暗。
李秀宁的行事做派永远如同她的装扮一样霸道,查到了一位书院护卫的行踪异常时,当即将对方投进了地牢之内。
一群穿着甲胄的人影在烛光下晃动,他们站在地牢的深处,冷冷地看着面前被铁链穿透了灵宫和琵琶骨的囚犯。
这些全副武装的男人身材高大,眼神比囚犯还要凶悍,彷佛他们这群人才是杀人不眨眼的凶犯。
“你也不用在这里闭着嘴巴当好汉。”
“白天我们晋阳宫的三娘子在东海城外遇刺,晚上令君家的小公子就知道她在东海城了,所以你肯定是那位令君的手下…”
“你们都知道…”
囚犯的嘴角满是涌出的血沫,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出来完好的皮肤,他的嘴角呢喃着开口道:“那你们还敢这么关着老子?”
“那你承认自己是令君的手下了?”
一个人影走了出来,抬手捏住他的下巴,满脸冷冽地逼问道:“说!尚书台的人为什么来刺杀三娘子?东海城这边到底有你们多少人!那位令君家的小公子来这里还有什么目的!”
“嘿嘿…”
“刺杀的事不是我们干的…”
“我们这里有多少人?你觉得我会说吗?
囚犯听到了这里的时候,半点儿不惧怕面前杀神一样的男人,状似亲近地嬉笑道:“而且天下人谁不知道我们小公子的心思呢?去年我们家小公子离开书院的时候见了晋阳宫的三娘子一面…”
“让我来吧。”
李秀宁的声音踏进了这间阴暗的地牢。
整间地牢都彷佛被耀目的火焰点燃了一样,因为她的到来而变得亮堂,也让她吸引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三娘子!”
这群披甲的男人神色一惊,连忙朝着这个比他们矮小的少女拱手行了一个军伍中的礼仪,气焰嚣张的态度也低了下来,说话像哄孩子一样:“这地方有点儿脏,不是小姑娘家家该来的…”
“尚书台的人快要来了。”
李秀宁摇了摇头,她在外面做事强硬从不在乎旁人面子,竟是愿意主动对这些粗糙汉子解释自己的来意。
“我今天必须知道他们三天前刺杀我的秘密。”
“肯定是害怕三娘子的天赋!”
“怕您成为下一个文武大圣皇帝!”
“当年咱们晋阳宫的文武大圣皇帝一统山海界的时候,尚书台这群腿软的王八羔子跪得可是最快的,他们肯定害怕…”
“我的天赋远远不够。”
李秀宁认真而谦逊地朝着他们摇了摇头。
其实李秀宁一直想劝说这些人变得更加理智,希望他们能够认清局面,从他们背负的名号曾经的辉煌中清醒过来。
但是啊…
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正是千年前存在过的辉煌过往,才支撑着他们的名号在覆灭和重建的轮回中走到了现在,至今依然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人,甚至连她也被影响着变得骄傲了起来。
“好了。”
“还是先问出来消息吧。”
李秀宁越过了这群想要夸赞她的军伍汉子,站在了囚犯的面前,缓缓抬起了戴着指虎的手掌。
少女的指尖泛起了一团金红色的灵元,这抹灵元陡然在她的手中化为了一柄燃烧着火焰金色长枪!
“其实我们都不擅长刑讯逼供。”
“因为我们战斗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死敌人,杀人的时候唯一要想的就是下手足够快。”
“但是我有一位老师。”
“为了磨练自己的意志,我请求老师帮我创造出了一种灵术,这是一种让我曾经痛恨自己活在世上的灵术。”
李秀宁的眼睛陡然化为了金色。
少女的身上陡然窜出了炽热的灵元,如同火焰一样从她体内升腾而起,化为凤凰羽翼披在了她的身上!
扑面而来的热浪让囚犯满脸惊恐,少女手中的那柄火焰长枪陡然探出,如同凤凰的尖喙一样刺入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