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活在1995

如同之前的沉默般，此刻古怪的气氛在会议室中持续不断地蔓延着。

大家伙的表情都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最后还是由着一个比较擅长踊跃发言的编辑，打破了这份沉默。

“故事我认为……没有问题。其他方面，我的看法跟其他前辈一样。”

只是一家之言。

却已经足够代表绝大部分人的意见。

漫画绝对是有趣的——不论是排版还是故事的描述角度，甚至是对于恐怖与古怪的气氛渲染，都是相当专业的水准。

但缺点也同样明显。

它并不适合出现在时刊最为火热的‘少年JUMP’之上。

毕竟这种故事主题，其本身就与热血，伙伴，成长这些内容相驳斥。

“虽然我们之前的确有过偏向于性与暴力的阶段，但那都是在摸索时期的内容了。”

“事到如今，在《八龙珠》开创出来的主流道路之上，若是不能接续深耕下去的话……对于我们来说反而是一种损失。”

“其他杂志最近的发展势头也很好啊……不能在这种时候落下，会被蚕食的。”

“而且这种类似于邪道的作品并不是不能上台面，只是我们目前的领域，涉及到轻度不良就已经是极限了。”

“其实像是《南斗神拳》这种也很有市场。但这种东西我认为都是无法复制的个例，所以不太适合在这种时候拿出来作为参考……”

“我赞同其他人的看法。”

在这足以让人窒息的微妙气氛中，主编重重地吸了一口雪茄，并在此刻拍板。

“去联系一下这位老师吧，我……有其他的安排。”

主编拍板，一切皆有定论。

……

真岛慎也。

十九岁，是个学生。

也是自穿越而来的第十九个年头。

从2022年跳转回世纪以前，体验上来说肯定是不怎么理想……但所幸，目的地是同为东亚文明圈内的岛国之地。

跟其他降生于此，哇哇坠地的婴儿般。

从襁褓之中慢慢成长的真岛慎也逐渐接受了身份，并开始适应当下的生活。

上世纪的末尾。

正是个名副其实的机遇时代。

往前推送，随着1985的广场协议落成，日元迅速升值带来的泡沫，早已将岛国人民推送向了虚荣的巅峰。

人们挥舞着钞票，在路边阔气地叫停出租车。

就地起价都是常有的事情，毕竟所谓的钱在那个时代不过只是数字而已。

擅长摆弄男性的女子会蓄养三个钱包，用各不相同的手段去渣取足够的价值，最后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中，与‘本命’走向婚姻殿堂。

而即便是新毕业的大学生，同样也是极为抢手的资源物。

岛国企业信奉高端人才的培养价值。

比起身具工作经验的老油子而言，拥有着更为成熟的价值观，并能与公司理念相符的新人才是真正的矿藏。

为了能让这些‘人中龙凤’加入到自己的公司之中，即便不是什么大手企业，也会在这种时候咬紧牙关，豪掷千金，用以招揽人才。

一切都在积极向上，犹如升腾不断的股价与存款。

人们甚至都开始叫嚣着要买下一整个美国。

经由疯狂堆砌而成的假象，如同海市蜃楼，很快烟消云散。

时正1995年。

东京地铁沙林毒气事件发生在时年三月。

神户遭遇7.2级特大地震。

股价持续暴跌，天灾人祸不断。

时年，真岛慎也参加了高三毕业考试，在双亲的怂恿下，选择了离开故乡，去往东京生活。

上京。

——这个说法在上世纪的岛国同样盛行，意指着排除万难，如同追梦般离开了故土，去往异乡追寻黄金与梦想的人。

只是真岛慎也的心情并没有那么美丽。

因为他并没有坐上泡沫时代的末班车，未曾体验到阔气的生活做派，却吃到了前人栽下来的苦。

这鬼一样的东京房价，怕是打两辈子的工都赚不够啊！

感慨着，少年最后却还是将注意力放回到了当下。

蓄着短发，穿着一套不太身，颇有几分佯装大人气质的西装。

此刻正站在公园的长椅旁，背着书包，举着手中的小本手册……细细地念叨着什么。

“是的，没错，如您所言……”

“我对经济学之兴趣的起点就在于……”

“举个简单的例子，就比如说丰田特有的生产方式……”

絮叨的话语听起来分外魔性，再加上眉头紧皱的表情，任谁看来都会觉得有些神神叨叨。

但在寻常普通人眼中却是另一回事。

途径此处的老婆婆听闻到了这般动静，此刻张望着看来，正是露出了个没牙的笑容。

“在为大学面试做准备吗？加油啊，年轻人。”

“啊……？啊！谢，谢谢您的支持！”

赶忙着行礼致谢，真岛慎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来到了靠近边墙的位置处站定。

冷冽的秋风瑟瑟，此刻已有凛冬的三分寒意。

十二月至一月之间。

正是各个大学开放，用以面向各个考生的招生之时。

不同于前世的高考设置，岛国在经过了全面西化的影响过后，对于考试与录取等方式……同样也有了明显的改变。

首先需要出示通用类型的成绩总单（类似文综理综之后的总成绩）

真岛慎也瞥了眼自己的‘高考成绩’。

“想上国公立的话，只是这点根本不够看啊……”

将自己的成绩进行比例转化，得出一个数值，这玩意儿被称之为‘偏差值’。

可以将其直接带入到具体的学校与学科，根据出示的大致‘偏差值’与自己做比较，这样也能有个比较直观的概念。

属于是战斗力就在这水平了……当然也不排除后续发挥好，突然被好大学挑中的可能性。

其次就是所谓的‘校内考’。

笔试与面试同样也作为参考，是重要的一环。

某些比较特殊的私立甚至还提倡介绍信这种东西。

眼看着时间将近，志愿报考‘经济学’的真岛慎也鼓起勇气，与其他在公园歇息的应考生一并选择入场。

哎？你问他为啥要考这个专业？

那当然是因为岛国早就看穿文科的局限性了……

只要不是专业性极强的大学，通常来说这些学科毕业的大伙找啥工作都一样。

那可不就得挑着好入学的考了嘛！

约莫三个小时过后。

踩着黄昏走出大学校门的真岛慎也，此刻神情都是恍惚了一阵。

这已经是上京以来应考的第五所大学了，虽然说广撒网，多捕鱼的说法的确有其道理所在。

但这未免也有些太强人所难……好累吔！

回去之后吃点喝点就早点睡了吧。

就算想要放松，闻名世界的GBA都得等到世纪后的01年……至于ps1？贵的要死，游戏还都是抽象到不行的玩意儿。

科技快来改变生活啊！

拖着疲倦步伐，真岛慎也回到了出租屋里头。

一室一厅的构造简单明了，位于距离车站地十分钟路程，环境也不错……还有便利店。

可以说是独居生活的中上自选。

正打算休息下去的真岛慎也打开固定电话，听着电话另一头父母的唠叨，嘴里头嚼着早上吃剩下的饭团。

应付一下又是一天。

正打算挂断，电话那端又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您好，真岛老师！我是聚英社编辑木村和田。”

“您来稿的作品《寄生兽》，我们认为其具有商业价值。”

“更进一步的合作需要您能够来社详谈，请问您那边大概什么时候有空？”

有回信了。

真岛慎也眉头忍不住挑了起来。

漫画的投稿虽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心血来潮，但从实际出发，真岛慎也却同样并不具备着这方面的天赋。

只是在幼时突然摔了一跤，双亲都以为可能变傻了的时候，脑子突然响了一下——没有开启什么逆天的系统，只是单纯地让他能够清晰地回忆起前世的许多东西。

等同于多了一本能够随意翻阅的前世藏书。

真岛慎也仔细盘算过，自己凭借着这个东西都干些啥。

但最后发现途径少得可怜……股房都没摸到尾巴，想要搞些文创，文化差异也让人绝望。

你指望岛国人能领会山川异域的风情吗？阿西吧……不可能的呀！

最后只能将目光转向漫画一途。

让人惊讶的是，在这条时间线上，许多时下出名的漫画家并未崭露头角。

却是只有一本名字雷同，作家也微妙有些不同的《八龙珠》风靡世界。

似乎这个时代的岛国，还并未开启全面的漫画征稿时代？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机遇。

真岛慎也便是要当一把文抄公了呀！

只是当初在选择题材的时候，他也着实纠结了一把。

毕竟他也能明白类似的青年题材在聚英社这种地方并不吃香，若是没碰上几个有眼睛的，说不定还会被顺势埋没掉。

但没办法。

真岛慎也不想要将自己的余生都给押在漫画之上。

前世他关注过岛国画家一段时间，真正能够一心扑在漫画中的顶尖作家，几乎个个都是时间管理大师。

某个当红连载火影的男子，甚至也有过早六睡觉，早九起床——只睡三小时，除却吃饭全程肝稿的日程作息。

这已经都不是人道不人道的问题了，真岛慎也虽然的确钦佩，但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撑住这种强度的生活安排。

个例的确无法代表整体，但也具有一部分的代表性。

大部分的漫画家，其作息的确相当离谱。

‘而且选择热门题材，编辑投入的精力也会很大……’

‘时间线不同，即便是我全盘照抄，也很有可能因为错过某些关节的原因。’

‘导致漫画做后得不到预期之中的结果，继而沦落到二三流之地步。’

事实无常。

对于如今‘重新做人’的真岛慎也来说，绝对是意义非凡的四个大字。

反正也只是尝试，摆正心态才是最要紧的。

毕竟自己还要读大学……就算真的没有被看上，也还有时间去享受剩余的人生。

谁说重新来过就必须得是人上人了？那哥们水平就在这会儿，爱咋咋地吧。

沉吟片刻，对电话的另一侧予以留言回复过后。

真岛慎也做好了明日上门拜访的准备。

毕竟是上世纪的背景，手机铺设开来也得是00年以后的情况了。甚至在那之前……传呼机这玩意儿都还算是比较时髦，且高端的交流用具。

除此之外，信件往来在岛国依旧留有很大的生存空间。

包含着古旧与新潮的两种形态，双方互不交涉的同时，并行着在名为时代的浪潮下前进。

这就是岛国的鲜明特征之一。

“明天下午一点，我会上门拜访……”

“到时候请多多关照了。”

“以上。”

明日并没有比较中意的大学开放，本来是休息日，刚好也能用来去探访一下编辑部。

说起来这种地方真岛慎也去都还没有去过。

就算是落稿了，多少也能目睹一番这个时代的‘网红’建筑。

双赢吔！

时间转瞬即逝。

等到第二日的中午十二点五十分左右，真岛慎也就已经来到了指定的地点。

东京千代田区一桥2丁目5番10号。

校对地址，准确无误。

真岛慎也来到了在一栋颇为新派的建筑前，开始左右观望。

未有多时，一名女子就从里头小跑着冲了过来——脚步很急促，脸上却异常激动。

能看出应该是等了有好一会儿的样子。

甚至都没能等到自动门完全打开，一双手已如闪电般探出，直接抓住了真岛慎也的双手。

“您就是真岛老师吗？！”

这家伙的眼睛在发亮啊！

心中稍微有些忐忑，但真岛慎也依旧强撑着露出了个笑容。

“不才……叫做真岛慎也，不知道名字对不对得上？”

“那就对了！我叫木村和田，就是昨天跟老师联系的那个人！”

按照正常流程来说，彼此打招呼过后还有寒暄的余地。

但明显，对方并没有展现出这方面的‘游刃有余’。

“快快请进！”

倒是快人快语。

在编辑的带领下步入编辑部，真岛慎也从对方手中接过临时访问卡，穿行着走过了大厅。

“老师您是第一次来我们会社吧？需要简单介绍一下吗？”

“要是方便的话……”

“一楼是接待用的地方，门外虽然有保安看守，但实际上只是用来维持秩序的而已。有需要的话完全可以入内，里侧的接待厅才是正体。”

“二楼是编辑活动的区域，我们的工作范围就在其中。”

“三楼是展厅，迄今为止的有名漫画，以及有采访相关安排的话，都会在安排在那边。”

“四楼……”

啊啊啊别说了，好复杂，要长脑子了！

倒是跟前世记忆里头的编辑部有很大的出入。

“不怕有人来搞乱吗？”

即便是以规矩和秩序著称，上世纪的岛国在经历泡沫经济后，犯罪率同样高升不减。

甚至今年还发生了大规模的地铁毒气事件。

“当然是担心的了，但比起这些来说，更多的还是不想要来拜访的人失望。”

木村和田表情落寞了片刻，但很快就又打起了精神。

“毕竟慕名而来的人是很多的，在八龙珠连载期间内，全国各地都有着游客来访。我们没有理由将这些人拒之门外……按照主编的话来说，若是没有这些人的支持，我们早就已经去喝西北风了。”

很务实的说法。

却也的确容易让人增加好感。

毕竟仅是从这些说辞看来，真岛慎也都能感觉到明显的专业精神在其中体现。

这就是高度商业化之后的样子吗？

真岛慎也被带向了一处由挡板拼凑的个室之内。

这是安置在了一楼靠近里侧的位置，大概有数十个之多的隔间之多——从作用上来说仅仅只能挡住视线，至于隔音的话……

不提也罢。

木村和田挑选了个靠近里侧的位置，向着真岛慎也做了个请的手势。

双方入座，由木村和田率先开口。

“真岛老师，感谢您在今天能抽空赶来编辑部一趟！”

“没事，我刚好也……”

“那我们就快些进入话题吧！”

好快！

但也不讨厌，毕竟撇去多余的往来，这种纯粹感也是维持工作热情而需要的燃料。

真岛慎也看着对方弯腰取出了一大堆的原稿，将其摊放在了桌上。

木村和田目光灼灼。

“真岛老师，实诚地说，编辑部对您的作品反响很好！只是在得出结论之前，还有一些东西需要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