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
突然间一个短促而有力的按压,少女只觉得阿父的肋骨都要被袁基按断了。
哪有这般救人的道理?!
刚建立起的一丝信任荡然无存。
“住手,快住手!”
四周的目光再次被少女的声音吸引过来。
一时间人心浮动。
袁基漫不经意地朝周遭扫了一眼。
阿朗,该你出场了。
不过一瞬间,他又很快收回目光,恢复了手上的动作。
一粗布彪形壮汉大声吆喝着迈步而来:“小子,没听到那姑娘的话吗,还不退去!”
袁基没有理会,兀自继续手上的动作。
一下……
两下……
仍是没有任何反应。
壮汉的手已经拍在袁基肩上——
“噗!!!”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壮汉的脚步也为之一滞。
一团黑色的丸状物从老翁的口中喷射而出。
“是干梅!”少女又惊又喜,慌乱地扶过老翁,“阿父快醒醒!”
“……”
然而少女的泣声并没有唤醒老翁,后者仍是一动不动。
终究是耽搁得太久了。
人群之中,有人发出一声叹息:“可惜啊,还是迟了一步。”
“姑娘,我知那郊外有一处林子,倒是个埋骨的好去处。”
少女神色戚戚,丝毫没有在意几人的话语。
她绝望地看向袁基,期待还有奇迹发生。
袁基却是出奇地冷静,默默从少女手中接过了老翁。
缓缓放倒后,将双手掌根叠放于其胸骨中下。
“相逢是缘,世道艰辛,且忍耐之。”
袁基深吸口气。
老丈,最后一搏了……
城门楼上。
谢该与贾诩终于达成了一致。
“贾兄多担待,你也知道此时非比寻常,我已派下人去,城中的医官好友不多时就会到了,只是怕赶不及……”
“谢门候高义,此番是在下唐突了。”
人力有时尽,这个道理年逾四旬才勉强混上个关都尉的贾诩,自然早深有体会。
“无妨,我大汉以孝治天下。”谢该面露异色,不知在酝酿着什么。
“您的行为传将出去,在早年间,少不得还会在士林掀起一阵夸赞之风,就唤作……贾都尉怒斥门候,真孝子冲门救母,如何?”
谢该略作停顿。
“可惜啊,大汉已经不是以前的大汉了。”
言毕,他缓缓行了一礼,示意送客。
抬头起身,却见对方面不改色,坦然地看着自己。
随后贾诩大方还了一礼,整理衣冠转过身去,就要踏步离开。
“看……城下!”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甲士的惊呼,楼上之人齐齐顺着其手指的方向看去。
贾诩始终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愕然。
“阿父……醒了?!”
人群之中,袁基轻轻舒了口气。
海姆立克自己尚有几分把握,心肺复苏则全是运气了。
此次凭借自己粗疏的手段能够救得人来,一半靠侥幸,一半是老丈身子硬朗而已。
身旁众人早已失语,场面诡异得安静下来。
先前那故意冲撞袁基的壮汉,自然就是秦朗。
此时看向他的眼神更是惊骇之中带有一丝恐惧。
“死者复生……神迹!”
他轻声低语了一句。
此言瞬间引发了一阵躁动,围观之人顿时陷入混乱。
可又接着几声稀拉的应和之后,人群之中居然莫名形成了一个统一的声音。
“神迹——神迹——”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袁基却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
情势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倒也不是没有收获,必须在进一步发酵之前远离此地了。
不知何时,袁基的身边形成了一道真空的通路,仿佛在等待他的下一步行动。
没有过多犹豫,袁基已然迈步而行。
临消失之际,他蓦地止步回头,仰面望向城门楼之上。
只是短短一瞬,他便又隐没在众人视线之外了。
谢该浑身一颤。
他感觉那道目光正是向自己而来,不知为何,那怪异之人的仪态竟如此眼熟。
恍然间,他瞪大了双眼。
在其身上,竟看到了一位死去故人的影子。
“安……安国侯?!”
……
……
京兆府舍。
这是长安城中为数不多保存完好的官邸,完全不似周遭的破败景象。
身居此处仿佛能穿越岁月,回到前汉盛极之时,那时的长安方配得上煌煌炎汉国都之称。
献帝初归长安,便曾暂居此处。
当然,那只是权宜之计,毕竟于礼不合,如今这里又重为京兆尹所领。
至于天子居所,此乃天下一等一的大事,自不必多言。
不过短短时日,未央宫便重新整理出来,虽不至焕然一新,却也勉强能承得天子之幸了。
主位之上,杨彪长叹了一口气。
京兆尹,无数大汉士人梦寐以求的位置,他却坐得不安生。
以他曾任三公的资历,这小小的京兆尹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如今长安动乱,这京兆尹就是背锅之位,哪有那么好当的。
全都是那不顶用的老匹夫皇甫嵩干得好事!
以他扶风三万精兵,当初前任京兆尹盖勋欲与他联手抗击董卓时,他却缩了,乖乖去当他的城门校尉。
徒留盖勋孤木难支,也只得从京兆尹卸任,去应征为议郎。
京兆尹之位空悬不得,他本就履历丰富,出任一方时也是政绩出众,便无奈之下暂代此位。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杨彪只得如此安慰自己。
“大人。”
一旁的五官掾收起简报,轻声提醒。
“刚传来消息,宣平门处似有事发生。”
“何事?”
杨彪颇为严肃,目光如隼。
宣平门乃是要地,如此敏感时期,出了任何事都不容小觑。
“城外有一老者突发气逆,眼看就要气绝,却奇迹般被人救了回来。”
杨彪原以为是有人闹事,甚至做好了可能发生暴动的准备,他这才打起精神严阵以待。
结果就这?
治病救人有何稀罕,他也曾数任地方主官,吏治之下无奇不有。
此事要么真是游方的隐士,要么是江湖骗子故弄玄虚,无论是何原委,总归不是什么大事。
“此等小事,今后无须报与我知晓。”
杨彪随口敷衍一句,却看那五官掾没有退却的意思。
“可还有别事?”
那人思虑再三,还是开口道:“大人。”
“报上说,此事发生之时见证者颇众,人皆口称什么死者复生、神迹之语,属下担心……”
杨彪这才谨慎起来,眉头微皱。
神迹……
围观者众……
这倒是有意思,听起来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任何一条于他而言都是小事,可这两者一结合起来,就不像是巧合了。
此事莫非与黄巾余党有关?
他很快有了决断。
“派人将你的担忧告知那宣平门候,让他小心仔细。”
“对了,如今那城门候是何人?”
五官掾在脑海中检索一番,不多时便有了答案。
“谢该。”